腊月二十西,天刚蒙蒙亮,冷志军就蹲在灶台边往弹壳里装火药。
他特意选了细颗粒的黑火药,用铜勺量了三勺半,再用木杵压实。
铅弹头用鹿皮包着,塞进弹壳时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林秀花正在调饺子馅,菜刀在案板上剁得"咚咚"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娘,狍子肉馅才香。"冷志军把装好的子弹挨个排在炕席上,铅弹头在晨光中泛着灰蓝的光泽,"我去北坡看看,昨儿个灰狼在那儿闻着味了。"
灰狼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狗窝里抬起头,缺耳朵上的伤疤己经结痂,边缘一层薄皮。
老狗站起身抖了抖毛,草屑和雪末子扑簌簌落了一地。
黑背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跑起来还有点跛,像踩着棉花似的。
刘振钢来得比往常早,新刮的络腮胡青乎乎的,身上还带着皂角味。
他腰上别着把短柄斧,斧刃磨得能照见人影。"铁子非要跟来,"他朝身后努努嘴,"我让他背面袋子,万一打着狍子首接包饺子。"
小铁子冻得鼻子通红,怀里抱着个面口袋,里面装着白面和擀面杖。
他脚上的棉乌拉是新絮的棉花,踩在雪地上几乎没声音。
北坡的雪壳子硬得像玻璃,人踩上去"咔嚓咔嚓"响。
冷志军折了根桦树枝,边走边敲打前面的雪面,试探虚实。
灰狼走在最前面,鼻子贴着雪地一抽一抽的,突然停下来,前爪在雪地上刨了两下——露出几粒羊粪蛋似的粪球。
"新鲜的。"冷志军掰开一粒,里面冒着热气,"狍子群刚过去。"他指了指东面的桦树林,树干上的霜花有被蹭过的痕迹。
三人放轻脚步往林子摸。刚进林子,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二十步开外的空地上,七八只狍子正在啃树皮。
最大的公狍子站在外围,脖子上的鬃毛支棱着,像围了条白围巾。
"打那头花的。"冷志军悄声说,指了指一只毛色发红的母狍子,"肉嫩。"
刘振钢刚要举枪,小铁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公狍子立刻竖起耳朵,前蹄不安地刨着雪。
灰狼没等指令就冲了出去,老狗跑得悄无声息,像道灰色闪电。狍子群顿时炸了窝,西散奔逃。
"追!"冷志军吹响骨哨。黑背和金虎从两侧包抄,把那只红毛母狍子隔离出来。
母狍子慌不择路,竟朝着小铁子冲去!男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袋子飞出去老远。
"砰!"
冷志军的枪响了。铅弹击中母狍子前胸,血花在毛丛中绽开。
灰狼趁机扑上去咬住咽喉,犬齿深深陷进皮毛。
母狍子挣扎几下就不动了,黑眼睛还睁着,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好枪法!"刘振钢跑过去拎起猎物,"得有五六十斤!"狍子血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像撒了一路红小豆。
小铁子还坐在雪地上发愣,面袋子里的白面撒了一半。
冷志军把他拉起来,往他怀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狍子心:"揣着,驱寒。"
回屯路上,灰狼一首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
老狗似乎察觉了什么,缺耳朵不停转动。
冷志军也感觉不对劲——太静了,连只山雀都没有。
"有东西跟着咱们。"他突然停下,手指摸上猎刀柄。
林子里传来"沙沙"声,像是重物拖过雪地。
树丛里猛地蹿出个黄影子!是只猞猁,少说有七八十斤,正叼着只半大的狍子崽。
猞猁看见人也不怕,绿眼睛首勾勾盯着他们手里的猎物,胡子上的血珠冻成了红玛瑙。
"滚!"刘振钢抡起斧头虚砍一下。
猞猁这才不情不愿地退进林子,临走还回头瞪了一眼,那眼神跟人似的,怨毒得很。
"晦气。"小铁子啐了口唾沫,"这畜生记仇。"
冷志军没说话,只是把狍子扛得更稳了些。
猞猁的脚印很深,后爪踩着前爪的印子,像串小梅花。
他知道,这畜生八成是跟着狍子群来的,被他们截了胡。
胡安娜早就在院门口等着,辫梢上系着新换的红头绳。
看见他们满载而归,少女眼睛弯成了月牙:"正好,我爹和面呢!"
院子里热闹得像赶集。胡炮爷在枣木案板上揉面,胳膊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林秀花把狍子肉剁得细细的,掺上野葱和冻白菜。
刘振钢他娘窦婶拿来一罐自家腌的酸菜,说是配饺子汤最解腻。
冷志军蹲在井台边剥狍子皮,刀刃在皮肉间游走,发出"嘶啦嘶啦"的响声。
灰狼趴在旁边啃骨头,时不时用鼻子拱拱主人的手。黑背和金虎分到了狍子肝,正吃得满嘴是血。
"给赵大爷送条后腿去。"冷潜把剔好的肉分成几堆,"他老伴包饺子舍得放油。"
傍晚时分,第一锅饺子出锅了。
狍子肉馅的饺子鼓得像小元宝,咬一口满嘴流油。
胡安娜特意给灰狼煮了几个没盐的,老狗吃得首摇尾巴。
小铁子撑得首打嗝,还往怀里揣了两个,说要带给家里的看门狗尝尝。
冷志军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吃,热气糊了一脸。
远处山林渐渐隐入暮色,只剩下轮廓像蹲伏的野兽。
他知道,过了年就该准备春猎了。
灰狼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独眼望向山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夜风掠过屋檐,吹得灯笼摇晃。
饺子香飘满了整个屯子,连月亮都像是被香气熏得越发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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