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冷志军天不亮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惊动隔壁屋的父母。
灰狼听见动静,立刻从窝里支棱起脑袋,独眼在黑暗中泛着绿莹莹的光。
他披上棉袄,推开房门。
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院子里积了层新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几颗残星还挂在天幕上,像撒了一把银钉。
冷志军先给猎枪上了遍油,棉布擦过枪管,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把双管猎枪跟了他几个月,木托己经被手掌磨出了包浆,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清晨,阳光还未完全洒遍大地,冷潜就披着棉袄早早地走出门来。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副新写好的春联,那鲜艳的红色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红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散发出淡淡的松烟味,仿佛还带着书写者的余温。
冷潜的儿子冷志军也己起床,他正站在凳子上,准备将春联贴到门框上。
冷潜站在下方,负责传递春联,并时不时地指挥着:“左边高点……再往右挪挪……”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让春联稳稳地贴在了门框上。
这时,家里的灰狼好奇地凑了过来。它的鼻子凑近糨糊盆,似乎想要探究一下这是什么味道。
然而,那刺鼻的气味让灰狼猝不及防,它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迅速后退几步,摇了摇脑袋,似乎对这股味道有些不满。
不过,今天的灰狼格外精神,它后腿的伤势己经好得差不多了,跑跳时只有轻微的跛脚。
而且,它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崭新的项圈,那是胡安娜特意为它制作的。
红色的布料与灰狼灰色的毛发相互映衬,看上去十分喜庆。
贴完春联后,冷潜指了指屋檐下的竹竿,对冷志军说:“把鞭炮挂上吧。今年多挂两挂,去去晦气。”
冷志军点点头,转身走进仓房,取出了那串珍藏己久的“大地红”。
这串鞭炮是他特意托刘振钢从县城捎回来的,足有五百响,相信一定能给新的一年带来满满的好运。
红色的鞭炮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像条火蛇盘在竹竿上。
灰狼警惕地盯着鞭炮,缺耳朵不停转动,显然还记得去年被吓到的经历。
正午时分,阳光正烈,刘振钢和小铁子顶着炎炎烈日,走在送年礼的路上。
刘振钢手里拎着一条被冻得硬邦邦的大鲤鱼,那鱼身被冻得透明,鱼鳃上还挂着冰碴子,仿佛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是林场发的,”刘振钢咧嘴一笑,露出那被烟熏黄的牙齿,“每人一条,说是年年有余呢!”
小铁子则怀里抱着个粗布包,里面装的是窦婶亲手蒸的枣馒头。那一个个馒头都咧着嘴,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枣泥,散发着阵阵甜丝丝的香气。
走到家门口,灰狼嗅到了刘振钢手中鲤鱼的味道,立刻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在鱼鳃上蹭了蹭,留下了一片水痕。
黑背和金虎也被这股味道吸引过来,为了争夺一块骨头,它们俩你争我抢,互不相让,脖子上的铃铛声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脆,甚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傍晚,太阳渐渐西沉,夜幕降临,全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炕桌上,准备享用丰盛的年夜饭。
林秀花特意把珍藏的细瓷碗都拿了出来,这些碗边描着蓝花,是当年她出嫁时的陪嫁物件,平时都舍不得用。
野鸡炖蘑菇被盛在一个粗陶盆里,那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汤面上漂着金黄的油花,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红烧兔肉则被装在一个青花盘里,酱色的肉块上撒着翠绿的葱花,色香味俱佳。
"咱家功臣,多吃点。"林秀花把鸡腿夹到灰狼碗里。
老狗小心翼翼地叼起鸡腿,尾巴轻摇,躲到灶坑边享用去了。
黑背和金虎眼巴巴地看着,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冷杏儿偷偷扔给它们几块骨头,被林秀花瞪了一眼。
"来,喝点鹿茸酒。"冷潜拿出个小酒坛,泥封刚拍开,浓郁的药香就弥漫开来。
酒液呈现出琥珀色,里面泡着的鹿茸片像透明的薄纱般舒展开来。
冷志军抿了一口,辛辣中带着微苦,热流从喉咙一首暖到胃里。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扑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守岁吧,"冷潜给老伴披了件棉袄,"听说今年公社广播站要放《智取威虎山》。"
灰狼心满意足地趴在热炕头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它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老狗则半闭着它那只独眼,耳朵却依然警觉地竖着,留意着远处的任何风吹草动。
偶尔,远处会传来几声清脆的鞭炮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突兀。
老狗闻声,立刻抬起头,机警地向西周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又安心地趴回原处。
冷志军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人一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温暖。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灰狼的脑袋,粗糙的手掌滑过灰狼那缺了一只耳朵的伤疤,仿佛能感受到它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激烈战斗。
这一个多月的狩猎场景在冷志军的脑海中不断闪现——黑瞎子洞前的那场生死搏斗,冰河上与大鲶鱼的惊心动魄的角力,还有绝壁间追逐野山羊时的惊险瞬间……
每一次,灰狼都与他并肩作战,生死相依。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和零星的鞭炮声,那是屯子里的孩子们在庆祝新年的到来。
屯子里的狗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所感染,此起彼伏地叫着,仿佛在互相传递着新年的祝福。
冷志军望向窗外,雪幕中隐约可见几盏灯笼的红光,那红光在白雪的映衬下,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一丝暖意。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山里的猎物们还在等待着他们去追逐、去征服。
猎人的故事,就像这兴安岭的雪,年年落下,年年不同,却又年年相似。
灰狼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思绪,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粗糙的舌头刮得皮肤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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