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书房的对峙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沉重的余波在老宅每一寸空气里蔓延。柳芸被软禁在她那座曾经奢华、如今却如同精美牢笼的独栋小院里，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而谢文昊，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一夜之间，他认知中那个虽然有些虚荣、偶尔刻薄，但终究是生他养他、为他筹谋的母亲，形象轰然崩塌，露出了勾结外敌、谋害嫡母、损害家族的狰狞面目。巨大的冲击让他茫然、无措，甚至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但二十多年的母子亲情，并非那么容易割舍。记忆里母亲的疼爱、呵护，与那些冰冷的证据、父亲震怒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在自己房间里枯坐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最终，情感暂时压倒了理智。他冲出了房间，跌跌撞撞地跑向主宅，想要去找谢砚辞。
他在书房外的走廊上被秦风拦了下来。
“二少爷，谢总现在不见客。”秦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要见我大哥！你让我进去！我就说几句话！”谢文昊情绪激动，试图推开秦风。
秦风身形纹丝不动：“谢总吩咐了，谁都不见。尤其是您。”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谢文昊大半的冲动。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
他不知道的是，书房内的谢砚辞，正透过监控，静静地看着走廊上失魂落魄的弟弟，眼神深邃难辨。
首到第二天下午，谢砚辞才让秦风通知谢文昊过来。
谢文昊几乎是立刻冲进了书房。短短两天，他仿佛变了个人，憔悴不堪，往日那份被宠溺出来的骄纵之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惶惑和哀求。
“哥……”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大哥……我求求你，放过妈这一次，行不行？”
谢砚辞坐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闻言抬眸，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放过她？以她犯下的罪，你觉得该怎么放过？”
谢文昊被他看得心底发寒，但还是硬着头皮哀求：“她……她可能也是一时糊涂，是被皇甫家的人骗了……爸己经把她关起来了，她也得到教训了……能不能……能不能就看在她为谢家生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她一条命？把她送走，送到国外，永远不回来，行不行？”
他说着，几乎要跪下去：“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谢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求你给我妈留条活路……”
谢砚辞静静地看着他涕泪横流的哀求，脸上没有丝毫动容。首到谢文昊说得语无伦次，几乎脱力，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谢文昊心上：
“谢文昊，我给你两个选择。”
谢文昊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第一，”谢砚辞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和她彻底划清界限。承认她的罪行，安分守己地做你的谢家二少爷。只要你不生异心，谢家不会亏待你，该你的那份，不会少。但她，必须为她做过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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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谢砚辞继续道，目光锐利如刀，“如果你选择她。现在就可以去收拾东西，去陪她。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们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钱，你们母子一起离开谢家，永远不要再回来。从此，谢家与你，再无瓜葛。”
两个选择，冰冷而残酷。
要么，放弃母亲，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富贵。 要么，选择母亲，放弃一切，离开谢家。
没有第三条路。
谢文昊彻底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他从未想过，大哥会如此不留情面，将他逼到如此绝境！
一边是生母的性命，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家族庇佑。
如何选？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谢文昊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谢砚辞并不催促，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挣扎、痛苦、犹豫、恐惧……最终，一点点被现实和自私蚕食，逐渐变得灰暗、绝望，然后……出现一丝认命般的麻木。
谢文昊慢慢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想起母亲被带走时那绝望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但随即，更多的是对失去现有一切的恐惧。他己经习惯了谢家二少爷的光环和优渥生活，他无法想象离开谢家，背着罪人之子的名声，和母亲相依为命、隐姓埋名过完下半生会是怎样凄惨的光景。
大哥说得对……母亲确实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她差点毁了谢家……
巨大的恐惧和自私，最终战胜了那点可怜的孝心。
他缓缓抬起头，不敢看谢砚辞的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哽咽和耻辱：
“……我……我选……第一个。”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下去。
谢砚辞看着眼前这个选择放弃了母亲的弟弟，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鄙夷，或许是悲哀，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冷漠。
“很好。”他淡淡开口，“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以后，安分守己。”
他按下内线电话：“秦风，送二少爷回去休息。”
谢文昊如同行尸走肉般，被秦风带离了书房。
当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也意味着他亲手斩断了与母亲的最后一丝温情。
消息很快传到了被软禁的柳芸耳中。
当她听说，自己倾尽一生心血、处处维护、甚至不惜为此犯下累累罪行的儿子，最终选择了荣华富贵而抛弃了她时，她先是难以置信地癫狂大笑，笑出了眼泪，随即是彻彻底底的崩溃和死寂。
她最后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众叛亲离。
她算计了一生，最终，输掉了所有，包括她自以为拥有的，儿子的爱。
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潭，将她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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