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端着刚温好的燕窝粥站在病房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瓷碗边缘，冰凉的触感没让她冷静下来，反而让心里的疑团像泡了水的海绵，一点点胀得发慌。走廊尽头传来主治医生和二老爷司明远的对话，声音压得低，却偏偏每个字都往她耳朵里钻——“心脏基础太差”“随时有生命危险”“绝对不能再折腾”。
她想起三天前的清晨，小姐还让她把病房的窗户全打开，说“深秋的风透透气才舒服”。那天她还犹豫着提醒“风大容易着凉”，小姐却笑着摆手，说自己“躺久了浑身发闷，吹吹风能精神点”。可才过了一天，小姐就突发急性心衰，被推进ICU抢救，现在连下床都要林嫂搀扶。这前后的反差太大，像一块没拼好的拼图，缺了最关键的一块，怎么看都不对劲。
“小陈？站在这儿做什么？粥该凉了。”林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一叠刚换下来的床单。小陈猛地回神，下意识把粥碗往身后藏了藏，又觉得不妥，赶紧递过去：“林嫂，我、我就是听医生说小姐病情严重，有点担心。”
林嫂接过粥碗，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没多说什么，只是推开病房门：“进去吧，小姐刚醒，正好喝点东西。”小陈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极轻，目光却忍不住在病房里打转。
病床上的司韵琦脸色确实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闭着眼靠在枕头上，呼吸浅得像随时会断。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平缓了些，数值却仍在临界线徘徊——这是昨天从ICU转出来时，医生特意调的参数，说“要时刻监测，不能掉以轻心”。小陈盯着那屏幕，突然想起转院前一天，她去护士站拿药，正好撞见护士小张在调试监护仪，小姐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数值就按我说的调，别让其他人看出来。”当时她没在意，只当是小姐担心病情，现在想来，那语气里的冷静，根本不像个随时会心衰的病人。
“小陈，帮我把床头的书拿过来。”司韵琦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得像飘在空气里。小陈赶紧应声，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唐诗选》——那是小姐住院后一首放在手边的书，书页边缘都被翻得有些毛躁。她递过去时，不小心碰到了司韵琦的手背，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平时低，却没到冰凉的程度，不像医生说的“循环系统衰弱”。
司韵琦接过书，没立刻翻开，只是指尖着封面：“昨天抢救的时候，是不是很吓人？”小陈点头，喉咙发紧：“是啊小姐，当时您心率都快没了，医生护士围着您忙了好久，二老爷来了都不敢靠近。”她说着，偷偷观察司韵琦的反应，却见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落在书页上，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对了小姐，”小陈鼓起勇气，假装随口提起，“转院前那天您让我开窗户，后来我总担心您着凉，现在看来，是不是那天吹风才……”话没说完，就被司韵琦轻轻打断：“跟窗户没关系，是我自己心脏不争气。”她合上书，看向小陈，眼神里带着点疲惫，“医生说我这病就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以后你也别多想，好好照顾我就行。”
小陈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是，小姐，我知道了。”可心里的疑团非但没散，反而更重了。她想起转院前，小姐让她去药房买“维生素片”，说“长期卧床缺营养”，可她去拿药时，药师却多问了一句：“这药是给司小姐吃的？她不是有心脏问题吗？这药虽然温和，也得让医生确认下能不能吃。”当时她没在意，现在却突然想起，那药的包装和之前护士给的“稳定心率”的药很像，只是标签换了。
下午换班时，小陈特意绕到护士站，想找小张问问监护仪的事。护士站里只有护士长在整理病历，看到她进来，抬头笑了笑：“小陈啊，有事吗？”小陈攥着衣角，支支吾吾：“护士长，我想问问……小姐的监护仪，为什么数值一首那么低啊？”
护士长放下手里的笔，叹了口气：“司小姐的心脏基础太差，这次心衰对心肌损伤很大，数值能稳定在现在这样己经不错了。对了，昨天抢救时你也在，没看到吗？当时心率都降到西十以下了，差点就没抢救过来。”小陈点点头，心里却更乱了——她明明记得，抢救那天，她在急救室门口看到监护仪上的数值确实很低，可小姐被推进ICU后，她去给林嫂送东西，路过护士站时，听到小张跟另一个护士说：“幸好按小姐说的调了参数，不然二老爷那边不好交代。”
“对了小陈，”护士长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这是司小姐的用药清单，你拿去给林嫂，让她注意按时给小姐吃药。”小陈接过单子，目光扫过上面的药名，突然停在“酒石酸美托洛尔片”上——这是治疗心律不齐的常用药，可她之前给小姐拿的“维生素片”，包装上印的就是这个名字，只是剂量比清单上少了一半。
她捏着单子的手指用力，纸角被揉得发皱。走出护士站时，走廊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她后背发凉。她突然想起刚入职时，管家特意交代的话：“在小姐身边做事，少看少听少问，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可现在，那些疑点像针一样扎在心里，不弄清楚，她总觉得不安。
回到宿舍，小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手机里存的照片——那是转院前一天，她给小姐拍的花园散步照。照片里的司韵琦穿着浅灰色病号服，站在银杏树下，阳光落在她脸上，虽然瘦，却没现在这么苍白，甚至能看到嘴角淡淡的笑意。她放大照片，注意到小姐的手插在口袋里，手指弯曲的弧度很自然，不像现在这样连握书都没力气。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司承宇发来的消息：“今天司韵琦那边有什么动静？医生怎么说？”小陈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落下。司承宇是一周前找到她的，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盯着司韵琦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立刻汇报”。当时她觉得只是帮着传消息，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她突然不敢确定，小姐的“心衰”，到底是真的病发，还是……
她删掉打好的字，只回复：“小姐病情稳定，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让多打扰。”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双手抱头坐在椅子上。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宿舍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在她脸上闪。她想起小姐平时待她的好——去年她妈生病，小姐偷偷给她塞了一笔钱，让她回家照顾；平时她犯了错，小姐也从没怪过她，总是笑着说“下次注意就好”。
如果小姐真的是在装病，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对付二老爷？还是为了别的？小陈越想越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她突然想起林嫂早上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的警惕，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嫂肯定知道什么，说不定，林嫂就是小姐的帮手。
第二天早上，小陈去病房送洗漱用品时，正好看到林嫂在整理小姐的病历。她假装收拾桌子，眼角的余光盯着林嫂的动作——林嫂手里的病历夹是新的，封面印着“重症心衰”的字样，而她之前在护士站看到的旧病历夹，封面是“轻度心律不齐”。林嫂把旧病历夹塞进抽屉最里面，还特意用毛巾盖了盖，动作很快，却没逃过小陈的眼睛。
“小陈，水放好了吗？小姐该洗漱了。”林嫂突然回头，小陈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漱口杯摔在地上。“放、放好了。”她赶紧应声，转身去扶司韵琦。司韵琦靠在她身上，重量很轻，却让她觉得浑身僵硬。洗漱时，司韵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小陈，你最近好像没休息好，黑眼圈很重。”
小陈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担心小姐的病情，没睡好。”司韵琦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在擦脸时，不经意间把毛巾掉在地上。小陈弯腰去捡，正好看到林嫂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两粒白色的药在手心，递给司韵琦：“小姐，该吃早上的药了。”那药的颜色和形状，跟她之前买的“维生素片”一模一样。
小陈捡毛巾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的疑团终于有了答案——小姐根本没病，心衰是装的，病历是换的，连药都是假的。可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把毛巾递过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突然明白，有些事，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险。就像现在，她心里装着这个秘密，连呼吸都觉得小心翼翼。
那天下午，小陈去给司韵琦买水果，路过花园时，正好看到沈聿舟先生在和林嫂说话。她躲在树后面，听到林嫂说：“小姐交代，让您别太频繁来探望，免得让二老爷起疑心。”沈聿舟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有些事，还是得当面确认。对了，小陈那边……”林嫂打断他：“放心，她就算有点疑心，也不敢说出去。”
小陈的心猛地一沉，原来小姐早就知道她在怀疑，甚至连沈先生都知道她的存在。她攥着手里的水果袋，指节泛白，转身快步离开，再也不敢回头。回到病房时，司韵琦正在看书，看到她进来，抬头笑了笑：“买了什么水果？”小陈把袋子递过去，声音有点发颤：“小姐爱吃的草莓，很新鲜。”
司韵琦拿起一颗草莓，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眼神落在她脸上：“小陈，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两年了吧？”小陈点头：“快两年了。”“这两年，我待你怎么样？”司韵琦又问，语气很轻，却带着点不容忽视的力量。小陈赶紧说：“小姐待我很好，我、我一首记在心里。”
司韵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看书。小陈站在旁边，看着小姐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位病弱的小姐。她的苍白背后，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心思；她的虚弱之下，是连二老爷都能骗过的算计。而她，只是个不小心撞破了秘密的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守在这个充满谎言的病房里。
那天晚上，小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把司承宇的联系方式拉黑了，又删掉了手机里所有关于小姐的照片。她知道，从她发现秘密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能回头了。要么留在小姐身边，帮她保守秘密；要么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而她，选择了前者——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知道，跟着小姐，总比夹在二老爷和三少爷之间，要安全得多。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的照片上——那是她刚入职时，和小姐一起拍的合影。照片里的小姐笑得很温柔，一点都不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陌生又敬畏。小陈伸手把照片翻过去，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从明天起，只做该做的事，只说该说的话，再也不多看，不多问，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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