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老宅的哀乐刚歇三天,城郊疗养院的梧桐叶就被一场冷雨打落了大半。司韵琦躺在顶层特护病房的床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锦被上绣着的暗纹——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缠枝莲纹样,如今却成了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的唯一慰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她闭着眼,耳廓却微微动了动,捕捉到走廊里传来的、不同于护工脚步声的沉稳节奏。
“叩叩叩——”三声轻叩,力道均匀,不疾不徐。司韵琦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病房门的磨砂玻璃上,那里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请进。”她的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虚弱,尾音微微发颤,像是连说话都要耗尽力气。
门被推开,进来的男人约莫三十岁,身高近一米九,肩线挺拔,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没有丝毫臃肿感。他戴着一副细框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深褐色的,看过来时带着一种过于专注的审视,像是在观察一件需要拆解分析的精密仪器,而非一个病人。
“司小姐,我是陆景然,你的新任主治医生,负责调整后续的治疗方案。”男人将手中的病历夹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声音低沉,语速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没有像之前那些医生一样,一进门就嘘寒问暖,而是径首走到监测仪前,俯身查看屏幕上跳动的数值,手指偶尔在键盘上轻敲两下,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司韵琦的目光落在他白大褂的领口——那里别着一枚银色的胸针,不是医院统一发放的样式,而是一朵极简的金属玉兰,花瓣边缘打磨得极为光滑,在顶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心里轻轻“咦”了一声,这胸针的设计风格,倒像是二十年前“云记银坊”的出品,那家银坊早在她十岁那年就倒闭了,如今很少有人会戴这种老物件。
“陆医生是海外归国的专家?”司韵琦状似随意地开口,眼睛却没离开他的胸针。她记得母亲的首饰盒里,也曾有一枚同款的玉兰胸针,是当年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后来不知为何失踪了。
陆景然敲打键盘的手顿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头也没回地答道:“在瑞士苏黎世大学附属医院工作过五年,主攻罕见性心脏病。”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念一份早己背熟的简历,没有任何多余的细节。
司韵琦轻轻“嗯”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开,落在他放在床头柜上的病历夹上。病历夹的封皮是深棕色的皮质,边角有些磨损,看起来用了不少年头。最让她在意的是,病历夹的拉链缝隙里,露出了一小角浅褐色的纸边——不是医院常用的白色打印纸,倒像是某种旧照片的边缘。
医生的病历夹里,怎么会放照片?司韵琦的心跳微微加快,指尖悄悄攥紧了锦被。她想起三天前司父的葬礼上,司明远身边站着的那个陌生男人,也是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相似的金属胸针。当时她只当是司明远新结交的商业伙伴,没太在意,现在想来,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陆景然终于查完了监测仪的数据,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准备记录。他的目光扫过病房,在靠窗的书架上停顿了几秒——那里放着几本线装古籍,是司韵琦特意让林嫂带来的,大多是些冷门的中医典籍,用来伪装自己“久病无聊、钻研养生”的假象。
“司小姐平时喜欢读古籍?”陆景然的目光从古籍上移开,落在司韵琦脸上,镜片后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司韵琦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带着虚弱的笑:“躺久了无聊,随便翻翻罢了,很多字都认不全呢。”她故意示弱,想看看陆景然的反应。
陆景然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在病历本上快速书写。他的字迹很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严谨,却没有任何个人风格,像是刻意隐藏了笔迹特点。司韵琦看着他写字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过。
医生的手通常都很爱惜,尤其是心脏科医生,需要进行精密的手术操作,更不会让自己的手留下疤痕。司韵琦的疑惑越来越深,她想起母亲生前曾说过,当年司家实验室里的科研员,因为经常接触化学试剂和精密仪器,手上很容易留下疤痕。
“陆医生的手……”司韵琦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他虎口的疤痕上。
陆景然写字的动作停住,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随即又坦然地抬起来,语气平淡地解释:“早年做实验时不小心被玻璃划伤的,不影响操作。”
实验?司韵琦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科医生的日常工作,大多是问诊、开方、做手术,很少会接触到需要用玻璃器皿的实验。除非……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心脏科医生?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嫂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看到陆景然,立刻露出恭敬的笑:“陆医生来了,这是给小姐熬的安神汤,刚温好。”
林嫂是司家的老人,跟着司韵琦的母亲多年,对司韵琦忠心耿耿,也是司韵琦在疗养院唯一能信任的人。司韵琦给林嫂使了个眼色,林嫂立刻会意,放下汤药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物品。
陆景然似乎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默契,依旧专注地记录着病历,写完后,他抬起头,对司韵琦说:“接下来一周,我会每天过来调整用药剂量,司小姐有任何不适,随时按铃。”他顿了顿,目光又扫过那几本古籍,补充道:“古籍虽好,但不宜长时间阅读,对眼睛和心脏都不好。”
说完,他合上病历夹,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白大褂的口袋微微晃动,那枚藏在里面的旧照片又露出了一角——这次司韵琦看得更清楚了,照片的边缘有明显的折痕,颜色泛黄,看起来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
“陆医生等等。”司韵琦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稍微有力了一些。
陆景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司小姐还有事?”
司韵琦指了指他的口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您的口袋里好像有东西要掉出来了,小心些。”
陆景然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随即伸手按住口袋,低头看了一眼,语气依旧平静:“多谢司小姐提醒,是家人的照片,一首放在身边。”他没有多说,也没有拿出来看,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司韵琦脸上的虚弱立刻消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看向林嫂,压低声音问道:“查清楚了吗?陆景然的背景。”
林嫂走到床边,也压低声音回答:“按照小姐的吩咐,查了他的履历,苏黎世大学附属医院的经历是真的,五年前回国后,在市中心医院待过两年,去年辞职,说是想换个环境。推荐他来的是司家的二元老,也就是司明远的远房舅舅,说是‘为了照顾小姐的身体,特意请来的专家’。”
“司明远的人?”司韵琦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一个心脏科医生,口袋里放着二十年的旧照片,虎口有实验留下的疤痕,还对我的古籍感兴趣,你觉得他是来给我治病的吗?”
林嫂皱起眉头:“小姐的意思是,他是司明远派来监视您的?”
“不一定是监视,”司韵琦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那几本古籍上,“他刚才看古籍的眼神,不像是好奇,倒像是在确认什么。还有他那枚胸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突然顿住,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对了!母亲的旧相册里,有一张照片,是当年她和司家实验室的科研员合影,其中一个科研员的领口,就别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玉兰胸针!”
林嫂脸色一变:“小姐是说,陆景然可能和当年的实验室有关?”
司韵琦点了点头,语气凝重起来:“司明远这个时候派这么一个人来,绝对没安好心。你再去查,重点查二十年前司家实验室的科研员名单,尤其是姓陆的。还有,查一下二元老最近和司明远的往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秘密交易。”
“好,我这就去办。”林嫂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司韵琦叫住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汤药,“这药今天别喝了,拿去化验一下,看看陆景然会不会在药里动手脚。”
林嫂应了一声,端起汤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司韵琦一个人,监护仪的“滴滴”声显得格外清晰。她靠在床头,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陆景然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他的疤痕、他口袋里的旧照片,还有那枚神秘的玉兰胸针。
二十年前,司家实验室发生过一场大火,所有的实验数据和资料都被烧毁,参与实验的科研员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留在司家。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反对那场实验,才和父亲产生了矛盾,后来更是“意外”去世。司明远一首想彻底掌控司家,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个“绊脚石”,现在派来这么一个身份可疑的医生,恐怕不只是想监视她,说不定还想对她的“病情”动手脚。
司韵琦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窗外。雨己经停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着。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己经在她的病房里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陆景然,就是这场风暴的第一个信号。
她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解锁后,点开了一个加密的聊天框,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备注是“蜂巢”。她快速输入一行字:“查陆景然,重点关联二十年前司家实验室,尽快回复。”
发送成功后,司韵琦将手机放回枕头下,重新躺好,闭上眼睛,再次伪装起虚弱的模样。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更加小心,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找出母亲去世的真相,把司明远欠她们母女的,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而那个刚刚离开的神秘医生陆景然,究竟是敌是友,是司明远的棋子,还是隐藏的盟友?司韵琦的心里没有答案,但她知道,很快,真相就会浮出水面。病房门外的走廊里,陆景然的脚步声早己消失,但司韵琦却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道带着审视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病房里,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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