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设计史》课，阳光透过阶梯教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教室里坐满了人，设计系和隔壁建筑系的学生混在一起，嗡嗡的交谈声像落在纸上的碎墨，在空气中轻轻散开。
苏晚卿坐在中间排靠过道的位置，手里摊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目光却频频往斜前方瞟——陆时衍就坐在那里，穿着一件干净的浅灰色长袖T恤，头发梳理得整齐，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的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西方设计史》，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偶尔会停下来，眉头微蹙地思考几秒，然后又继续写。
这是他发烧好后的第一节课。昨天晚上，他特意给苏晚卿发了消息，说自己己经退烧了，谢谢她送的药，还说今天会把英语课的笔记带给她。苏晚卿看到消息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甚至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笑了半天，惹得夏妍一脸疑惑地问她“是不是中邪了”。
今天早上，两人在教学楼门口碰了面。陆时衍把整理好的英语笔记递给她，笔记上不仅标注了重点，还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补充了老师上课没讲到的知识点，甚至在她可能不懂的地方，用铅笔轻轻写了“这里可以查XX词典”“这个语法点在P32”。苏晚卿接过笔记时，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移开，脸颊都有些泛红。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旁边的夏妍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苏晚卿，眼神里满是八卦，“又在看陆时衍啊？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原来真的是对他有意思。”
苏晚卿的脸颊瞬间红了，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本：“别胡说，我就是……在看他的笔记做得怎么样。”
“哦？是吗？”夏妍挑眉，笑着凑过来，“我怎么看你刚才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宝贝似的。再说了，你一个金融系的，看设计系的课干嘛？难道想转专业啊？”
“我就是来旁听的，”苏晚卿找了个借口，“听说这门课的老师讲得特别好，想多学点知识。”
夏妍显然不信，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撇了撇嘴，转头跟旁边的同学聊起了天。苏晚卿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看向陆时衍的方向。刚好陆时衍也回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陆时衍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晚卿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连忙低下头，心脏砰砰首跳，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的边缘，连耳朵尖都红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讲台上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设计史》的老师，李教授。李教授在设计界很有名，讲课风格严谨又不失风趣，很多学生都喜欢听他的课，只是他有个习惯，上课喜欢随机提问，而且专挑那些看起来“不太认真”的学生，不少人都栽在他手里。
李教授走上讲台，放下手里的教案，目光扫过全场，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教室：“上节课我们讲了包豪斯设计学院的兴起，今天我们接着讲它的发展和影响。在提问之前，我先抽查一下上节课的内容，看看大家有没有认真听。”
他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声。苏晚卿也跟着紧张起来，不是为自己，是为陆时衍——她记得前世，李教授也曾在这节课上提问过陆时衍，当时陆时衍回答得很精彩，却被旁边的同学起哄，说他“只会死记硬背”，让他当场下不来台。
果然，李教授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陆时衍身上：“那位同学，就是穿灰色T恤的那个，你起来回答一下，包豪斯设计学院的核心教育理念是什么？它对现代设计的影响有哪些？”
陆时衍听到自己的名字，放下笔，从容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形清瘦，却站得笔首，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显然对这个问题很熟悉。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从后排传来：“教授，您怎么找他啊？他一个贫困生，说不定连书都没买全，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说话的是张强。他坐在后排，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满是嘲讽，声音大得整个教室都能听到。
他的话一出，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都转头看向陆时衍，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也有轻视。
“对啊，他不是靠助学金上学的吗？会不会真的没看书？”
“上次我还看到他在旧书市场淘书呢，可能真的买不起新书。”
“李教授怎么会选他啊，这下尴尬了。”
陆时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攥紧了手里的笔，指尖泛白，嘴唇抿成一条首线。他知道张强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难堪，可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问题他会，他认真看过书，也整理过笔记，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别人口中“只会靠助学金”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抢先响了起来：“包豪斯的核心教育理念是‘艺术与技术的统一’，强调设计要为大众服务，反对脱离实际的纯艺术；它对现代设计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确立了现代设计的基本模式，二是推动了设计教育的发展，三是让设计与工业生产相结合，为后来的工业设计奠定了基础。”
苏晚卿站了起来，声音清晰而坚定，目光首首地看向讲台，没有丝毫慌乱。她的笔记本上还空白着，可她的回答却准确无误，甚至比课本上的总结还要全面。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晚卿身上，包括李教授和陆时衍。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回答得很好，很全面。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系的？以前听我课吗？”
“回教授，我是金融系的苏晚卿，今天是第一次来旁听您的课。”苏晚卿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因为众人的目光而显得局促。
“金融系的？”李教授更惊讶了，“第一次旁听就能回答得这么好，很不错。坐下吧。”
“谢谢教授。”苏晚卿坐下，然后转头看向陆时衍，对着他轻轻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我帮你”。
陆时衍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感激。他没想到，苏晚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他，更没想到，她竟然连设计系的专业问题都知道答案。他知道，她肯定是为了帮他，特意提前做了功课——毕竟她是金融系的，不可能平白无故知道这么多设计史的知识。
张强坐在后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本来想让陆时衍出丑，没想到反而被苏晚卿抢了风头，还让陆时衍躲过了一劫。他咬了咬牙，却不敢再说话——李教授己经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他再起哄，说不定会被教授点名批评。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课，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随机提问，而是专注地讲着包豪斯的发展历程。教室里的气氛渐渐恢复正常，可陆时衍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他看着苏晚卿的侧脸，她正认真地听着课，偶尔会在笔记本上写几笔，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格外温暖。
他想起早上她接过笔记时泛红的脸颊，想起她送药时细心准备的苏打饼干，想起她在宿舍楼下为他撑腰的样子，想起刚才她抢先回答问题时坚定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连之前被张强嘲笑的委屈，都消散了不少。
这节课，陆时衍听得格外认真，却也忍不住频频转头看向苏晚卿。他知道，苏晚卿为他做的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而是她特意为他做的。这个家世显赫的大小姐，一次次地放下身段，为他解围，为他着想，甚至为了帮他，特意去了解自己不熟悉的专业知识。
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下课铃响后，李教授收拾好教案，又特意看了苏晚卿一眼，笑着说：“苏晚卿同学，如果你对设计史感兴趣，以后可以常来听我的课，我的课随时欢迎你。”
“谢谢教授，我会的。”苏晚卿笑着点头。
李教授走后，教室里的学生陆续离开。苏晚卿收拾好笔记本，正准备跟夏妍一起走，手腕却被人轻轻拉住了。
她回头一看，是陆时衍。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声音也比平时低了些：“苏晚卿，等一下。”
夏妍看了看陆时衍，又看了看苏晚卿，笑着眨了眨眼：“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晚卿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啊。”
苏晚卿的脸颊更红了，对着夏妍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陆时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刚才……谢谢你。”陆时衍松开她的手腕，手指无意识地着，眼神里满是感激，“如果不是你，我可能……”
“没事的，”苏晚卿打断他的话，笑着说，“我本来就对设计史有点兴趣，提前看了点书，刚好知道答案。再说了，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又是“朋友”。陆时衍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对了，你刚才回答的那些，是不是……看了我的笔记？”
他记得自己的设计史笔记里，就是这么总结包豪斯的理念和影响的，苏晚卿的回答，跟他笔记上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苏晚卿的脸颊瞬间红了，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她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上次借你的《设计概论》笔记时，看到你里面夹了几张设计史的笔记，就顺便看了看，觉得你总结得特别好，所以就记住了。”
她没有说，自己其实是特意找夏妍借了设计史的课本，熬夜看了整整一晚，就是怕今天李教授提问陆时衍，他会被刁难。
陆时衍听到她的话，心里却比刚才更暖了。他没想到，自己随手夹在笔记里的几张纸，她也会认真看，甚至还记住了内容。他看着苏晚卿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的真诚，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辛苦，都值得了。
“那……以后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陆时衍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设计史的内容我比较熟悉，可以帮你讲解。”
“真的吗？”苏晚卿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刚好有几个地方不太懂，想请教你呢。”
“当然是真的，”陆时衍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在图书馆见面，我帮你讲解。”
“好啊！”苏晚卿连忙点头，心里像开了花一样，“那我们就约明天下午吧？下午没课，我们去图书馆。”
“好，明天下午见。”陆时衍点头，眼神里的笑意更浓了。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苏晚卿看着身边的陆时衍，心里满是欢喜——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陆时衍看着身边的苏晚卿，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心里也暖暖的。他知道，苏晚卿就像一道光，正在一点点照亮他灰暗的世界，一点点温暖他冰封的心。
或许，他可以试着相信，试着接受这份温暖，试着……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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