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一种超越了所有物理法则、穿透了意识与物质界限的绝对寂静，笼罩了一切。
江不器发出的那个无法被描述的“讯问”，如同投入绝对虚无之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没有产生任何回响。它只是存在着，悬停在青鸢城与那片“绝对的黑”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到极致、也脆弱到极致的平衡点。
那片“绝对的黑”——那抹杀一切存在的“终末”——停滞了。它不再蔓延，不再抹除，只是如同宇宙背景般凝固在那里，吞噬着所有试图理解它的目光。它那无可名状的“表面”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愤怒，没有困惑，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个讯问的存在。它只是……停下了。仿佛一台精密运转到极致的机器，突然遇到了一个底层代码无法解析的指令，陷入了永恒的待机状态。
时间失去了意义。
空间凝固如琥珀。
星尘网络中，所有幸存者的意识都冻结在极致的惊恐与茫然之中。他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抹除威胁暂时停止了逼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悬置感。仿佛死刑的铡刀悬停在脖颈上方一毫米处，不再落下，却也绝不抬起。
小星瘫坐在破碎的控制台旁，仰头望着那片停滞的“黑”和悬浮在之间的、她无法感知却本能畏惧的“讯问”。她的原初守卫铠甲失去了所有光芒，如同凡铁。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在凝固的空气中凝成冰晶。
孵化器大厅中央，原初星核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其传递出的意念只剩下一片空白般的震颤，如同失去了所有计算方向的处理器。
而江不器。
他的身体己经从腰部以下彻底化为飘散的星尘，上半身也在以缓慢却不可逆的速度消散。构成他存在的物质和能量正在回归宇宙本源，唯有那道由纯粹意志压缩成的“讯问”奇点，还在顽强地维持着。
他没有看向那片“黑”，也没有看向崩溃的幸存者。他的目光，或者说，他残存意识最后的“焦点”，落在自己正在消散的指尖。
那里，最后一点星尘即将飘离。
就在这最后的星尘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
……滋……
一个极其微弱、扭曲、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杂音，突兀地打破了绝对的寂静。
不是声音，不是意念，更像是一段……损坏的数据流？一段强行挤入这个凝固时空的……错误信息？
这杂音并非源于那片“黑”，也不是来自江不器的“讯问”，而是来自……两者之间的“缝隙”？来自那被“讯问”强行撑开的、逻辑层面的断层！
……概……念……无法……载入……
……请求……定义……
……协议……未知……错误……
断断续续的碎片信息，如同卡顿的录音，在凝固的时空中艰难地传递着。它不属于任何己知的语言或思维体系，却奇迹般地能被所有幸存者的意识隐约“捕捉”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和……荒谬感？
这……是什么？
那停滞的“绝对的黑”，其凝固的“表面”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一粒看不见的微尘打破。那波动并非攻击，也非回应，更像是一种……系统内部的逻辑冲突？一种因无法处理异常输入而产生的……冗余错误？
……检索……数据库……无匹配项……
……执行……默认……清除……程序……
杂音变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机械的焦躁。紧接着，那片“绝对的黑”再次开始……流动！但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抹除青鸢城，而是……向内收缩！它那无可名状的“边缘”开始扭曲、翻卷，时间自由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试图将江不器发出的那个“讯问”奇点……包裹、吞噬、分解！
它似乎无法“回答”这个讯问，于是启动了最底层的应对机制——将无法理解的“错误”强行清除！
然而，当那“绝对的黑”触及“讯问”奇点的瞬间——
嗤——！！！
一种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描述的“现象”发生了！
没有光，没有热，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逻辑层面的崩塌！
那“绝对的黑”的吞噬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基于其存在法则的“逻辑指令”。但这个指令作用的对象——江不器的“讯问”——却是一个用自身存在消散为代价、凝聚了对抗“非存在”意志的、超越所有己知逻辑的悖论！
吞噬“悖论”的行为，本身就成了一个更大的悖论！
就像一个程序试图删除一个“无法被删除”的文件，最终导致整个系统陷入死循环乃至崩溃！
“绝对的黑”的收缩动作猛地僵住！其内部仿佛发生了某种剧烈的、无声的爆炸！它那原本浑然一体的“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裂纹般的逻辑断层！从这些断层中，泄露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无”，而是……一片更加混乱、更加无法理解的虚无！仿佛支撑其存在的底层法则正在自我瓦解！
……错误！错误！错误！
……核心协议……冲突！
……终止……所有进程……
……进入……休眠……
尖锐到撕裂感知的杂音最后一次爆发，随后戛然而止！
那片“绝对的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动力，其上的“裂纹”迅速弥合，但整个“存在”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急剧缩小、黯淡，最终化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点，悬浮在虚空中，不再有任何动静。
仿佛……睡着了？或者……死机了？
而江不器发出的那个“讯问”奇点，也在同一时间，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悄然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个悬浮在虚空中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点，以及……青鸢城周围，那一大片被彻底抹除了所有星辰、物质、甚至空间概念的绝对空白区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超越理解的对抗。
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茫然和创伤的寂静。
星尘网络缓缓恢复流动，光芒黯淡却稳定。
幸存者的意识如同大梦初醒，带着剧烈的恍惚和不确定。
小星颤抖着，试图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再次跌倒。
原初星核的光芒逐渐恢复，传递出的意念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刚刚从最深噩梦边缘挣扎醒来的……疲惫？
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悬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点。那是什么？是“终末”的本体？还是一个被强制休眠的怪物？它还会醒来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而在那片被抹除的绝对空白区域的中心，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星尘，缓缓凝聚。
那是江不器最后消散的一点痕迹。
它在那里悬浮了片刻，然后，如同被微风吹拂，悄无声息地……飘散了。
没有奇迹般的复活。
没有英雄的归来。
只有一片沉默的、巨大的、承载着无数疑问和创伤的……回响。
在宇宙中蔓延。
（第一卷《星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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