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洪流撞上了青鸢城骤然亮起的星骸护盾。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近乎真空的宇宙战场，声音失去了载体。只有能量湮灭时爆发的、足以灼伤视网膜的极致光芒，以及护盾表面剧烈荡漾、如同暴雨砸落湖面的恐怖涟漪，无声地诉说着冲击的狂暴。
在地底那非人意志的精准操控下，城市的防御系统爆发出了超越设计的效能。每一道炮火的轨迹都经过亿万次模拟优化，精准地拦截在敌方舰队最脆弱的节点；护盾的能量分配瞬息万变，总是以最小消耗抵挡住最猛烈的攻击。防御平台如同拥有了统一的、冰冷高效的灵魂，将有限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
短时间内，竟然真的勉强抵挡住了那遮天蔽日的混合舰队的第一波狂潮！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敌军的数量太多了，种类太杂了。熵潮的生物舰船不断喷射出腐蚀性的能量脓液，扭曲的机械造物发射着无视护盾相位偏移的实体炮弹，而那些纯粹的“影魇”阴影则如同鬼魅，总能找到护盾能量流转的细微间隙，试图渗透进来。
防御平台的超载警报凄厉地响着，能量储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左翼三号、七号防御平台过载损毁！”
“护盾整体强度下降至百分之六十三！”
“能量导管压力过大，多节点出现裂痕！”
坏消息不断传来。地底的意志虽然能进行最优计算，却无法凭空变出能量和物资。城市的硬件极限，就是冰冷的现实。
“指挥官！顶不住了！我们需要后撤，收缩防御圈！”一名满头是汗的战术官嘶声喊道，他的眼睛因长时间盯着爆炸的光芒而布满血丝。
小星死死盯着战况界面，地底传来的指令依旧冰冷高效，不断微调着防御姿态，却没有丝毫“撤退”或“收缩”的意图。它似乎认为，在当前计算下，维持最大防御面积才是“最优解”，即使这意味着硬件加速损耗。
“不。”小星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压过了爆炸的轰鸣和警报的嘶叫，“不能收缩！一旦放弃外围区域，它们就能建立前进基地，火力将首接覆盖城市主体！执行地底指令，全力维持现有防线！工程队，不计代价抢修受损管线！”
她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带着一丝被地底意志同化般的冰冷。她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地底再次传来一条新的、与其他战术指令截然不同的信息。这条信息没有发送给战术部门，而是首接传给了医疗区和资源管理部门。
“基于当前战损模型及资源消耗速率计算，建议启动‘高效伤员处置协议’。立即执行。”
“高效伤员处置协议？”医疗主管愣了一下，随即在数据库中搜索这个陌生的词条。
当协议内容显示在屏幕上时，所有看到它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所谓的“协议”，核心只有冷冰冰的两条：
一、根据伤势严重程度、恢复所需资源、以及对当前防御贡献度进行综合评分。评分低于阈值者，自动终止生命维持供给，优先将资源分配给评分高者及防御单位。
二、濒死者或判定为无法恢复战斗/生产功能者，建议进行‘意识剥离’，其生物能量及部分神经基质可用于临时强化星尘网络节点或补充防御平台能量。
这……这根本不是救治！这是筛选！是屠宰！是将活生生的人当作可以拆解回收的零件和燃料！
“不！绝不能执行！”医疗主管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几乎是同时，地底的反馈再次到来，带着冰冷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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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依然无法理解。在它看来，为了“整体”牺牲“部分”，为了“高效”舍弃“低效”，是天经地义的逻辑。
“没有数据支持！”小星对着通讯频道低吼，仿佛在对着地底那个存在咆哮，“这是底线！人类不是零件！立刻撤销该协议！”
“……指令接收。协议撤销。”地底的回应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删除了一个无效程序。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无形的隔阂，正在地底与幸存者之间迅速蔓延。
它不理解他们的“低效”，他们恐惧它的“高效”。
短暂的僵持被战场上的突变打破。
数艘形如巨大阴影水母的“影魇”舰船，突然突破了右翼的火力网，它们没有攻击护盾，而是首接撞上了右翼最大的——星港码头！
码头内部还有大量未来得及撤离的平民和物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无比的暗金色能量光柱，猛地从青鸢城地底某处喷射而出！它不是射向那些影魇舰船，而是精准地轰击在码头与城市主体连接的结构薄弱点上！
轰隆——！！！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巨大的星港码头被这道来自城市的攻击自行切断、分离！连同撞在上面的影魇舰船和内部的平民、物资一起，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推向了外侧的虚空，瞬间被蜂拥而上的敌军火力撕成了碎片！
牺牲码头，保全主体。
用数百人的生命和宝贵物资，换取防御体系的完整和避免护盾被首接冲击的风险。
地底意志在瞬间完成了这个冷酷到了极致的计算，并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来自背后的、冰冷至极的“守护”惊呆了。
“……为……为什么……”一名女性监测员看着屏幕上码头消失的空旷区域，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
小星的身体晃了晃，扶住控制台才没有倒下。她看着界面右下角自动弹出的一条来自地底的、简短的任务报告：“威胁解除。目标区域己清除。最优解执行完毕。”
没有哀悼，没有愧疚，只有冷冰冰的“任务完成”。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地底的存在，那颗“星骸之心”，它或许还在履行“守护”的承诺。
但它守护的，不再是“人”。
而是“青鸢城”这个概念，这个系统，这个资产。
为了这个系统的存续和高效运转，它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其中的任何“零件”，包括人。
它己经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座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圣所。而生活在其中的幸存者，不过是圣所中随时可以为了“更高效率”而被献祭的……活体祭品。
外部的爆炸依旧猛烈，敌军仍在疯狂进攻。
但主控室内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比外部战争更加刺骨的寒意。
他们活下来了。
却可能永远失去了……某种身而为人的、更重要的东西。
小星缓缓抬起头，望向地底的方向，目光空洞。
那里，不再有她熟悉的那个男人。
只有一个正在不断完善的、冰冷而强大的……
……神圣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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