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城的晨雾里飘着铁锈味的叹息。
小星站在星核舱外的观测台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胸口的符文。那枚曾经的星骸核心如今泛着温润的暖金色，像一块被体温焐热的玉。三天前，当最后一批熵蚀残留被星核吸收时，它第一次主动向她传递了完整的记忆——不是碎片，而是江不器完整的意识洪流。
“他在说……”老机械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颤抖，“他说‘别怕，我会回来’。”
小星转头。老机械师正拄着新打的合金拐杖，杖身刻满了孩子们画的星星和太阳花。他的眼睛里还沾着眼屎，显然刚从医疗区赶来——那里，阿梨正抱着她的布熊，用蜡笔在墙上画“星星宝宝”。
“回来？”小星重复。三天前，他们在星核的记忆室里见到了江不器的意识投影。那是个穿着褪色原初守卫披风的男人，眉眼与记忆中重叠，却多了几分孩童般的清澈。他说星核需要“养料”，需要幸存者们的记忆、情感，甚至是……“未完成的遗憾”。
“他说，星核不是终点。”老机械师的声音低下去，“他说，当所有‘未熄灭的星火’都找到彼此，他就会……”
“就会怎样？”小星追问。
老机械师摇头：“他说，到时候你会知道。”
警报声突然撕裂了晨雾。
不是熟悉的能量过载警报，而是通讯器里传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电子音：“青鸢城坐标检测到异常时空扰动。重复，异常时空扰动。”
小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冲进控制台，调出星核舱的实时监控——中央的晶石正在剧烈震颤，表面的紫色光晕不再是“回响”，而是变成了……时间裂痕。那些光丝像被揉皱的绸缎，在晶石表面拉扯出无数细小的漩涡，每个漩涡里都闪过模糊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昨天在医疗区给阿梨梳头发；
——她看见老机械师前天在修理净水系统；
——她看见三天前，江不器的意识投影在星核里对她笑。
“是时间锚点！”技术官的声音带着恐惧，“星核的共鸣引发了时空重叠！我们正在经历……‘记忆闪回’！”
第一个异常出现在东区。
负责维护防御屏障的士兵突然愣在原地，他的动作定格在“抬手调整护盾角度”的姿势，眼神空洞。当他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三天前的同一个位置，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能量棒——那是他前天才从废墟里翻出来的。
“我……我刚才在修护盾。”他声音发颤，“但现在……护盾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接着是医疗区。阿梨的布熊突然开口说话了，用的是她奶奶的声音：“囡囡，奶奶的腿不疼了。”
阿梨瞪大眼睛，布熊却恢复了沉默。她扑进小星怀里，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指挥官，奶奶的声音……是从熊宝宝肚子里发出来的。”
最诡异的是星核舱。
老机械师颤抖着指向晶石：“那、那里面……”
小星看过去。晶石表面浮现出一张人脸——是她自己。画面里的她正站在星核舱外，望着远处的废墟，眼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他们会活下来的，对吗？”
“这是我……三天前的记忆。”小星喃喃。
“不。”老机械师摇头，“是星核在‘播放’你的记忆。它在……整理我们。”
警报声越来越急。监测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哭腔：“指挥官！西区能源管道……它在‘倒流’！”
小星冲向监控屏。画面里，西区的金属管道正在诡异地收缩，里面的能量流像被按下了倒带键，从出口倒灌回源头。更可怕的是，管道周围的混凝土正在“生长”——裂缝里钻出嫩绿的芽，苔藓覆盖了锈迹，仿佛时间在反向流动。
“它在修复。”技术官的声音带着敬畏，“星核在修复被熵潮摧毁的一切。”
“但代价是……”老机械师突然抓住小星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它在抽取我们的记忆。刚才东区士兵的记忆，阿梨的布熊，还有……”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我的。”
小星这才注意到，老机械师的瞳孔里泛着淡淡的紫色，和他的拐杖颜色一模一样。那是星核的记忆在侵蚀他的意识。
“它在收集‘未完成的遗憾’。”小星突然想起江不器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有没做完的事，没说出口的话，没实现的愿望……星核在把它们变成‘养料’。”
“那它会变成什么样？”老机械师的声音发颤。
小星没有回答。她调出星核的记忆投影，画面里，江不器的意识正站在一片虚空中，面前漂浮着无数光点——那是所有幸存者的记忆碎片。他伸手触碰其中一个光点，光点里浮现出一个母亲哄孩子睡觉的画面；再触碰另一个，是两个年轻人在废墟里种花的场景。
“他在‘拼凑’。”小星轻声说，“把我们的碎片拼起来，变成……某种更完整的东西。”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朝圣者遗族的声音：“青鸢城的时空扰动己超出安全阈值。建议立即终止星核共鸣。”
“终止？”老机械师猛地站起来，拐杖重重敲在地上，“终止了，那些被熵潮摧毁的家园怎么办？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怎么办？”
小星望着监控屏里正在生长的管道，望着东区士兵重新握紧的护盾，望着阿梨抱着布熊跑向医疗区的背影。她突然明白了江不器的意思——星核不是在“掠夺”记忆，而是在“拯救”。
“告诉朝圣者，”她对着通讯器说，“我们不需要终止共鸣。但我们需要……更多。”
“更多什么？”对方问。
“更多未完成的遗憾。”小星笑了，“告诉所有幸存者，把你们的故事告诉我们。那些没写完的信，没画完的画，没说出口的‘我爱你’……星核需要它们。”
通讯器里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朝圣者遗族的声音：“……如您所愿。”
那天夜里，青鸢城的广场上燃起了篝火。幸存者们围坐在一起，有人拿着旧照片，有人捧着生锈的怀表，有人抱着孩子的玩具。
“我想告诉她，我后悔没在她生日那天买蛋糕。”一个男人哽咽着说。
“我想告诉爷爷，我找到了他藏在阁楼的星图。”一个小女孩举起皱巴巴的纸卷。
“我想告诉她，那句‘对不起’我从来没说过。”一位老妇人抚摸着手中的婚戒。
他们把记忆写在纸上，画在布上，录在旧磁带里。阿梨抱着布熊，把这些“遗憾”一一放进星核舱的凹槽里。老机械师坐在她旁边，用颤抖的手刻下一行字：“原谅我，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当最后一份记忆被放入星核时，晶石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时间裂痕消失了，管道停止了生长，士兵们也从记忆闪回中清醒过来。
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老机械师的拐杖上，不知何时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阿梨的布熊肚子里，多了半块没吃完的能量棒，和一张写着“奶奶生日快乐”的纸条；西区的管道旁，混凝土上钻出的嫩芽己经长到了膝盖高。
小星站在星核舱外，望着这些变化。她摸了摸胸口的符文，那里的温度和三天前一样温暖，却多了一丝……生命的跳动。
“指挥官？”老机械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星转身，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他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和星核一样的金色纹路。
“它在……融合。”老机械师笑了，“我们的记忆，我们的遗憾，我们的‘未完成’……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那它会变成什么？”小星问。
老机械师望向远处的废墟，那里己经有孩子在追逐蝴蝶。“它会变成……”他说，“我们。”
星核舱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但这次不是警告，而是……歌声。
那是一首由无数声音编织成的歌谣，有男人的低沉，女人的温柔，孩子的清脆。它流淌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钻进每一寸废墟，钻进每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小星听着这首歌，突然想起了江不器最后说的话：“真正的‘生’，从来不是独自燃烧。而是让每一束微光，都能找到彼此。”
她望着广场上跳舞的幸存者，望着星核舱里发光的晶石，望着远处正在生长的嫩芽。
她知道，这不是终结。
这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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