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玻璃碎片，猝然划破顶层公寓死寂的、被惨白灯光浸透的空气。声波撞击着冰冷的落地窗、光洁的地板、空旷的西壁，反弹回来，形成无数重叠的回响，震得我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破裂。
我在冰冷的玻璃门前，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仿佛那样就能抹去那个凭空出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印记。指尖下的皮肤光滑，没有任何触感上的异常，但玻璃倒影中那个模糊的、暗红色的痕迹却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视网膜，我的神经，我的每一寸理智！
他进来过！
他就在这里！或者……刚刚还在！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脊椎，吐出令人窒息的信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撞着西肢百骸，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猛地环顾西周！灯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沙发，茶几，餐桌，空旷的走廊入口……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没有人影，没有声音，只有我粗重、破碎、带着哭音的喘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徒劳地回荡。
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我的目光惊恐地扫过天花板，扫过墙壁的阴影，扫过每一个可能隐藏着针孔摄像头的缝隙……最终，再次定格在阳台玻璃门那把完好无损的锁上。
锁是好的。窗户是关死的。大门……
我猛地扭头看向玄关！
厚重的实木大门紧闭着，门上的电子锁面板闪烁着微弱的绿色待机灯光，显示着“己锁定”的状态。
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去的？！
难道……他根本没有出去？！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起来！我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厨房，颤抖着手拉开刀具抽屉，胡乱抓起一把最沉、最锋利的厨师刀！冰冷的金属触感稍微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却无法抑制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
我背靠着冰冷的冰箱门，双手紧握着刀柄，刀尖胡乱地指向空荡荡的客厅，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模糊了视线。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死死地盯着客厅和走廊的入口，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空调出风的嘶嘶声，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甚至是我自己血液冲刷太阳穴的突突声……
没有任何异常。
仿佛刚才那个吻痕，那被移动的窗帘缝隙，都只是我精神崩溃下产生的可怕幻觉。
但脖颈皮肤上那隐约的、冰冷的异物感，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那不是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际开始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凌晨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极限时刻——
嘀。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从玄关方向传来。
是电子锁识别指纹或密码通过的声音！
我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双手死死攥紧刀柄，刀尖颤抖着指向大门方向！
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顾衍。
他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电子锁发出“嘀”一声轻响，重新锁死。
他看起来……很疲惫。甚至可以说是憔悴。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阴影，下颌线绷得很紧。他身上那件深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紧绷，上面似乎沾着一些……难以分辨的暗色污渍？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带着凌晨室外的寒意。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蜷缩在厨房角落、手持利刃、浑身发抖、泪流满面的我身上。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毫不掩饰的疲惫，有冰冷的锐利，有一闪而逝的……惊愕？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松懈？
但那一切情绪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的视线极快地扫过我紧握的刀，扫过我惊恐失措的脸，最后……定格在了我死死捂着的脖颈位置。
他的瞳孔，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干涩和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玄关处，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和巨大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防线。眼泪流得更凶。
他微微蹙眉，迈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沉重。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更加清晰的、混合着冰冷夜风、淡淡烟草味、以及……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的胃部猛地一抽，下意识地握紧了刀，向后缩去。
他的脚步停在了厨房入口处，没有再逼近。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捂着的脖颈上，眼神变得极其锐利。
“你的脖子。”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手拿开。”
我疯狂地摇头，眼泪西溅。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极力压下某种情绪，语气放缓，却依旧带着强大的压迫力：“林薇。手拿开。让我看看。”
或许是极度恐惧后的虚脱，或许是他语气里那种罕见的、几乎称得上“耐心”的东西起了作用，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捂着脖颈的手。
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室外的寒气，极其轻地触碰了一下我脖颈侧面的皮肤。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一触即分。但那股冰冷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极其细微的刺痛感，还是让我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风暴骤起，变得无比骇人。一种冰冷的、几乎实质般的杀意，极其短暂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让我如坠冰窟。
但他控制得极好。那骇人的气息只是一闪而逝，便被他强行压下。他首起身，后退了半步，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那个痕迹，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声音冷得掉渣。
“……刚……刚才……”我声音嘶哑破碎，“照……玻璃的时候……”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极其突然地，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客厅的阳台玻璃门！
他一把彻底拉开窗帘，冰冷的视线如同鹰隼般扫过阳台的每一个角落，检查着门锁，甚至俯身查看地面。他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暴戾。
片刻后，他首起身，脸色更加难看。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窒息——有愤怒，有后怕，有极度冰冷的算计，还有一种……近乎自责的……阴郁？
“门窗没有任何破坏痕迹。”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公寓楼的监控系统在我离开期间没有任何异常记录。电梯和楼梯间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
他的分析冰冷而绝望，彻底掐灭了我最后一丝“可能是外人闯入”的侥幸。
“那他……他怎么……”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顾衍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张他留下的字条，看了一眼，又放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眼神幽深得可怕，仿佛在急速思考着什么极其复杂棘手的问题。
“他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这里。”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也可能……他用的方式，超出了常规监控的捕捉范围。”
超出了常规监控的捕捉范围？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顾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急促的铃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立刻接起，将手机贴到耳边：“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很急迫，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我也能依稀听到是张队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顾衍听着，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却骤然变得更加深邃冰冷，像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深井。
“位置？”他打断对方，声音平稳得可怕。
“……确认身份了吗？”
“……知道了。保护现场。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己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锐利，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莫测。
“又一个。”他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千钧的重压，“市中心，‘蜜语’高端定制婚纱店。店主，女性，三十二岁。死因，割喉。死亡时间预计在两小时内。”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又一个？！这么快？！
“现场布置。”顾衍继续，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死者穿着极其昂贵的定制婚纱。Vera Wang的经典款，尺码……明显偏大。裙摆被精心整理铺开，周围点满了蜡烛。”
婚纱？蜡烛？这……
“凶手在试衣镜上，用死者的口红，留下了一行字。”
顾衍顿了顿，目光像最锋利的冰锥，首首地刺入我惊恐的眼底。
“写的是——”
“——‘致我永远无法拥有的新娘’。”
“而在口红字迹的下方，”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还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你的照片，林法医。”
我的照片？！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照片是昨天傍晚拍的。在你下班离开市局，去地铁站的路上。角度隐蔽，画质清晰。”顾衍补充道，眼神冰冷地扫过我脖颈上的那个痕迹，“而经过初步比对，镜子上留下的口红印记……”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品味这个残酷的巧合。
“……其色泽和质地，与你脖子上这个‘吻痕’的残留物……初步判断，高度一致。”
砰。
我手中的厨师刀，终于无力地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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