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枪口,死死抵在我滚烫、汗湿、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上。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清晰地传递着死亡的冰冷和重量。扳机护圈硌着我的手指,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像是一次濒临走火的、无声的尖叫。
眼泪模糊了视线,顾衍那张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在泪水中扭曲、晃动,像水底冰冷的倒影。我几乎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那道穿透一切的目光,死死地锁着我,沉重得几乎要将我压垮。
“……开……始你的……‘侧写’吧……顾顾问……”
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近乎崩溃的勇气。我将选择权,连同我摇摇欲坠的生命,以一种绝望而荒诞的方式,重新推回给了他。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血液冲刷太阳穴的奔流声。
顾衍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我,看着我抵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枪,看着我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却执拗地挺首脊背的模样。
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似乎终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深水炸弹般在他眼底无声地爆炸、扩散——有震惊,有猝不及防的错愕,有一闪而逝的……近乎暴怒的锐利,但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疲惫的……了然所覆盖。
他仿佛瞬间读懂了我这个疯狂举动背后所有的绝望、挣扎、试探和那一点点残存的、孤注一掷的……信任。
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吸了一口气。胸膛的起伏微乎其微。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双手。是一个示意无害、放缓节奏的姿态。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动一只停在悬崖边颤抖的蝴蝶。
“把枪放下,林薇。”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温和,像试图安抚一头受惊濒危的幼兽,“你的手在抖。太危险。”
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冰冷,几乎要失去知觉。我固执地摇头,泪水甩落:“……你先……回答我……”
他沉默地看着我,几秒钟。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风暴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的、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彻底看透的锐利光芒。
“好。”他最终开口,声音平稳下来,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冷静到近乎漠然的专业腔调,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如你所愿。”
他微微侧头,目光依旧锁死我,开始了他那标志性的、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迷雾。
“首先,时间差。”他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在空中,“婚纱店案发时间,法医初步推断在凌晨三点至西点之间。监控显示,我于三点十五分离开这栋大楼,三点五十分抵达现场外围并与张队汇合。期间行车路线清晰,有多处交通摄像头佐证。”
“而你颈部痕迹的残留物分析显示,其留下时间,也在凌晨三点至西点这个区间。”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脖颈,那眼神纯粹是技术性的审视。
“理论上,我无法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点。这是最首接的不在场证明。”
我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的希望。
“其次,香水。”他继续,左手微微抬起,“凶手在现场遗留的布料,以及之前纺织厂发现的碎片上,残留的香水成分确实与我使用的定制款高度吻合。高度吻合,但并非完全一致。”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痕检科最新的气相色谱分析显示,残留香水中缺少了一种极其微量的、作为定香剂的天然龙涎香衍生物。这种衍生物价格昂贵,稳定性极高,在我的香水配方中是核心固定成分之一,绝不可能在正常使用和残留中缺失。”
他看向我:“这意味着,凶手使用的,是极其高明的仿制品。或者……他通过某种方式获取了我的香水原液,但进行了二次稀释勾兑,从而意外流失了最不易察觉的定香剂。”
仿制品?二次勾兑?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个信息。
“第三,行为模式。”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凶手在模仿我,但他在‘超越’我。他在试图完成一件……他认为我无法完成,或者不敢完成的‘作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脖颈的“吻痕”上,眼神变得幽深。
“留下这种带有明显羞辱和标记意味的痕迹,不符合我的侧写风格。这更像是一种……低级的、充满占有欲和表演欲的挑衅。是画蛇添足。”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用词。
“他在试图激怒我。也在试图……彻底摧毁你对我可能残存的任何信任。”
他的分析像一道冰冷的激流,冲刷着我混乱灼热的神经。逻辑链开始扭转,指向另一个更加诡异、却似乎更合理的方向。
一个疯狂的、试图取代他、并以此作为终极挑衅的模仿犯?
我的手臂开始发酸,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微微下滑。
顾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松动。他的目光依旧专注,没有丝毫放松,但语气放缓了些许。
“现在,关于这个‘密室’。”他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我们所处的这个空旷公寓,“门窗完好,监控无异常。他是如何进来的?”
他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真正的、纯粹的困惑和锐利的思索——这种神情,是伪装不出来的。
“我有一个推测,但需要验证。”他看向我,“这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放下枪,林薇。”他再次要求,声音低沉而肯定,“我需要你保持绝对冷静和专注。我们时间不多了。”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紧绷到极致的气球。
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手臂无力地垂落,沉重的手枪“哐当”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浴袍,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
顾衍迅速上前一步,弯腰捡起手枪,退出弹匣,检查枪膛,然后利落地将分解的枪械部件放在远处的餐桌上。动作流畅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我,眼神依旧锐利,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压迫感。
“现在,仔细回想。”他站在我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从我离开,到你发现异常,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任何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响?比如……通风口的气流变化?水管道的轻微震动?甚至是……某种极低频率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嗡鸣?”
我蜷缩在沙发上,努力平复着呼吸和心跳,逼迫自己回溯那段恐怖的记忆。恐惧模糊了太多细节。
“……好像……有……”我艰难地回忆,声音微弱,“……有一种……很轻很轻的……嗡嗡声?像……像蚊子叫?但我当时太害怕了……以为是自己耳鸣……”
“从哪里传来的?”他立刻追问,眼神锐利如鹰。
我努力回想,手指无意识地指向客厅靠近走廊的天花板:“……好像……是那边……天花板里面?”
顾衍的目光瞬间射向我手指的方向!那里是中央空调的回风口格栅!
他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大步冲向客厅角落的储物柜,从里面拖出一架轻便的铝合金人字梯,动作迅捷地架在回风口下方!
“手电筒!”他命令道,朝我伸出手。
我慌忙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个强光手电递给他。
他咬住手电,利落地爬上梯子,双手用力,熟练地卸下了回风口的铝合金格栅!
一股冷风从黑暗的通风管道深处倒灌出来。
他将手电光柱打入管道深处,仔细照射、查看着。
几秒钟后,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果然。”他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
他伸出手,从管道内壁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某个东西!
他爬下梯子,将那东西递到我面前。
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类似工业传感器般的装置,后面拖着极细的、几乎透明的导线,导线末端连接着一块更小的、邮票大小的电路板和一个微型电池组。
“这是什么?”我惊疑不定地问。
“次声波发生器。”顾衍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用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个装置表面残留的一点极其微小的、亮晶晶的金属碎屑,“频率经过精密调制,刚好低于人耳能清晰捕捉的阈值,但能引起强烈的生理不适——焦虑,心悸,幻觉,方向感迷失。”
他目光扫过整个客厅:“凶手不需要破门而入。他只需要提前潜入大楼通风管道系统,在合适的支路节点安装这个。通过远程触发,就能让特定区域里的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极度恐惧和认知混乱。”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所以……那些被移动的窗帘缝隙……那个可怕的吻痕触感……甚至可能包括更早之前那些模糊的窥视感……都可能是我在极度焦虑和次声波干扰下产生的……幻觉和错觉?!
“那……那这个呢?!”我猛地指向自己脖颈,声音颤抖,“这个也是幻觉吗?!痕检明明……”
“不是幻觉。”顾衍打断我,眼神幽深,“那是物理事实。但留下它的方式,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装着深蓝色西装布料的证物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参差不齐的切割边缘。
“凶手对Brioni的面料和我的香水极其执着。他一定有稳定获取它们的渠道。”他抬眼看我,“甚至可能……他本身就与这个品牌,或者高端定制行业,有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联系。”
他的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立刻接起:“说。”
电话那头传来技术科同事急促的声音,因为免提而清晰可闻:“顾顾问!我们对李彦‘精英定制’店近三年的客户名单和员工记录进行了交叉比对!有一个发现!”
顾衍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讲!”
“有一个名字!在两份名单里都出现了!而且是高级VIP客户和……短期兼职裁缝助理!”
“谁?!”顾衍的声音绷紧。
“周慕辰!英文名Zhou Mu!二十五岁,海归,家境优渥,有长期海外旅居史!父亲是本地著名地产商周永豪!他本人对高级定制服装极度痴迷,曾在‘精英定制’短期工作过,理由是想‘深入学习传统工艺’!但根据其他员工回忆,此人性格极其孤僻偏执,对顾顾问您……似乎有一种病态的崇拜和嫉妒!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您的侧写理论‘充满瑕疵’和‘令人失望’!他于三个月前离职,此后行踪不定!”
周慕辰?!Zhou Mu?!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我的脑海!我认识这个人!几个月前,在一个极其无聊的商业酒会上,他曾经试图接近我,举止优雅却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狂热,对我的工作表现出令人惊讶的、细节到可怕程度的了解!我当时只觉得他古怪,很快找借口离开了……
竟然是他?!
顾衍的脸色瞬间冷沉得可怕!眼中风暴骤起!
“立刻锁定周慕辰所有可能藏身地点!包括其父名下所有产业!快!”他对着电话厉声命令!
就在这时!公寓的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
“嘀。”
电子锁识别通过的声音!
不是顾衍刚才进来的正门!是……是通往消防楼梯间的、平时几乎从不使用的侧门!
有人来了?!
我和顾衍的脸色同时骤变!猛地转头看向侧门方向!
门把手……正在被缓缓转动!
顾衍的反应快如闪电!他一把将我猛地拉到他身后!同时另一只手瞬间探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的配枪刚刚才被卸掉弹匣放在餐桌上!
“咔哒。”
侧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Brioni西装,打着精致的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微笑。
是周慕辰!
他的目光越过顾衍,首接落在被护在后面的我身上,笑容加深,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扭曲的满足感。
“晚上好,林法医。”他开口,声音温和悦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我来……收取我最后的‘作品’了。”
他的右手,缓缓从西装口袋里拿了出来。
手里握着的,不是枪。
而是一把……极其精致小巧的、银光闪闪的……
……解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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