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的身影消失在解剖室金属门后,那扇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像是终于关上了某个潘多拉魔盒。
可我周遭的空气并未因此恢复正常。那股雪松混合烟草的侵略性气息似乎还顽固地残留着,缠绕在我的鼻尖,我的锁骨,我左肩那根根本不存在的、却被他用目光灼灼钉死的肩带上。
二十七处压痕。
第二十八处压痕。
Victoria's Secret… “诱惑缪斯”… 34C… 他家沙发…
那些词句像恶毒的咒语,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撞击,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扶着冰冷的金属解剖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才勉强支撑住有些发软的双腿。
冷柜的压缩机还在嗡鸣,台上那具穿着昂贵西装的浮尸安静地躺着,发绿的脸上,模糊的五官似乎凝固着一个嘲讽的表情。
针对我?
顾衍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扎进我所有防线的核心。
——凶手可能认识你,或者……你认识凶手。甚至可能,他的某种行为,是针对你的。
荒谬!我是法医,是解开死亡谜题的人,不是谜题本身!我接触过无数死者,无数残忍的凶手,他们对我来说都是冰冷的案例编号和解剖报告!
谁会针对我?用这种方式?
还有顾衍……他那套见鬼的“细节捕捉和联想能力”、“无法控制的碎片”、“强烈的刺激源”……那到底是什么?精神分裂的幻觉?还是某种极其高明、极其变态的心理操控术?
我猛地首起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福尔马林和腐败气味的空气。不能再想下去。我是林薇,市局的法医,不是能被几句疯话和下流暗示就打倒的惊弓之鸟。
工作。只有工作能让我冷静。
我重新戴上手套,口罩拉得更严实,将全部注意力强行聚焦回眼前的尸体。忽略那件刺眼的Brioni西装,忽略那对扣错的Tiffany袖扣,忽略所有关于顾衍的混乱思绪。
解剖刀划开发胀皮肤的触感,熟悉而冰冷。我剥离,检查,取样,将内脏器官逐一称重、观察。肝脏呈现典型的溺死性淤血,呼吸道内有少量水藻残留,颈部那道锐器伤切口极其平整,几乎是一刀毙命,手法干脆利落得令人心惊。
凶手很冷静,甚至可能精通解剖学。力量不小,能控制住受害者完成精准切割。
我的动作机械而精准,大脑在纯粹的医学分析里暂时找到了避风港。
首到我的视线再次落回那件被脱下来、放在一旁不锈钢托盘里的深蓝色西装外套上。
二十七处折叠压痕。
顾衍的话阴魂不散地回响:“说明凶手享受控制感……对‘秩序’的偏执……他在创造一种他理想中的、绝对整洁和规范的死亡。”
还有他那句关于“肩带附近区域”的“专业建议”。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拿起了紫外灯。幽蓝的光芒亮起,笼罩在那件昂贵的面料上。二十七处规整的、反复折叠留下的压痕无所遁形,像某种偏执的密码。
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衣服的肩部区域,内衬,领口内侧……那些更细微、更隐蔽的角落。
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会不会……真的有第二十八处?不是在我身上,而是在这里?某个被忽略的,与顾衍那疯狂“碎片”相关的……
紫外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声,我的手很稳,目光一寸寸扫过。
没有。除了那二十七处,什么都没有。面料在光线下显现出它本身的纹理和浸水后的细微变化,没有任何异常。
我关掉灯,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我在干什么?我竟然真的被那个疯子影响了!竟然真的试图去验证他那套下流的胡言乱语!
林薇,你清醒一点!
我粗暴地将西装外套塞进证物袋,封好,仿佛那样就能把顾衍带来的所有混乱也一并封存。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强迫自己沉浸在尸检报告的撰写中,用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冰冷数据填充所有思维空隙。首到窗外天色彻底暗沉,城市华灯初上,法医中心也渐渐只剩下值班室的微弱灯光和我这一盏孤灯。
脖颈酸疼得厉害。我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任何新消息。没有张队的催促,更没有……那个人的只言片语。仿佛下午解剖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我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
我换下白大褂,穿上自己的外套——一件款式保守的深色羊绒大衣,将一切可能引人注目的曲线遮掩得严严实实。拿起包,走出冷清得有些瘆人的法医中心。
晚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在发烫的脸上,稍微带来一丝清醒。我裹紧大衣,快步走向地铁站。我需要人群,需要喧嚣,需要一切能让我感觉重新回到正常世界的东西。
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群,疲惫的面孔,嘈杂的声音,混合着各种食物的气味。我靠在角落,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
但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顾衍逼近的脸,低垂的眼睫,呼吸拂过锁骨的触感。
“第二十八处压痕……”
“Victoria's Secret……‘诱惑缪斯’……34C……”
“我家沙发上……”
还有他最后那句——“留给你我。”
像一句暧昧不清的诅咒。
列车到站,机械的女声报出站名。我随着人流涌出车厢,走向出口。经过站内商业街时,那家熟悉的、灯光璀璨的Victoria's Secret门店不可避免地撞入视线。
明亮的橱窗里,模特穿着最新季的蕾丝内衣,身姿曼妙,笑容完美。暖色调的光线将那些精致的布料衬托得无比。
我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昨天下午……我就是在这里。
心脏猛地一跳。顾衍精准无比的话语再次回响。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温暖香甜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与外面清冷的地铁站仿佛是兩個世界。轻柔的背景音乐,天鹅绒地毯,西处陈列的性感内衣和睡衣,穿着统一制服、妆容精致的导购小姐……
我站在其中,一身深色保守的大衣,脸上还带着解剖室留下的疲惫和苍白,显得格格不入。
“女士,晚上好,有什么可以帮您?”一位导购微笑着迎上来。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我昨天下午……大概五点多的时候,来过。试了一件……灰色的,蕾丝边的……”后面那几个字,实在难以启齿。
导购的笑容依旧专业:“请问您还记得款式或者系列名吗?或者方便描述一下吗?”
“好像……是叫‘诱惑缪斯’?”我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来。
“啊,那个系列很受欢迎呢!”导购眼睛微亮,“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昨天的试衣记录。”她走到柜台后,操作起电脑。
我的掌心有些冒汗。一种荒谬又紧张的情绪攫住了我。我在干什么?我真的要验证那个疯子的话吗?
几分钟后,导购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女士,不好意思,系统显示昨天下午五点半到六点这个时段,并没有关于‘诱惑缪斯’系列的试衣记录呢。您是不是记错时间或者系列了?”
没有记录?
我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提得更高。是顾衍说错了?还是……
“那……有没有一位姓顾的先生?或者……看起来很高,穿得很讲究,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昨天下午来过?或者……打听过什么?”我追问,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疑神疑鬼的疯子。
导购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打量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好奇:“女士,我们这里是女士内衣店,一般不会有男性顾客单独前来。而且,我们严格保护顾客隐私,不会透露任何客人信息的。”
她的目光在我过分保守的大衣和紧张的脸上转了一圈,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明确的距离感:“您还需要看看其他款式吗?”
“不用了,谢谢。”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走出那家店。温暖的香氛空气被冰冷的夜风取代,我却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
没有记录。他没有来过。他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那家店?那他是怎么……
“林法医。”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我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
顾衍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铁站通道口。他换掉了白天那件大衣,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颀长。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看着我,看不出情绪。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慢慢走近,步伐从容,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黑豹。雪松与烟草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比在解剖室里更清晰,更具有压迫感。
“在找我?”他停在我面前,垂眸看着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辩的了然。
“你跟踪我?”我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广告灯箱,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紧绷。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嘈杂的地铁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需要吗?”他反问,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刚刚逃出来的那家Victoria's Secret门店,“你不是己经……自己去验证过了吗?”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他知道。他知道我会来!他甚至知道我会去问什么!
“看来导购小姐没有给你想要的答案。”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我能听见,“是不是开始怀疑,我那些‘下流的胡言乱语’,或许有那么一点……值得探究的真实性?”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咬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想帮你找到真相。”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眼底那丝玩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锐利,“关于那套内衣,关于我家沙发,关于为什么这些‘碎片’会和我正在调查的凶案纠缠在一起。”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肩膀,那里,大衣之下,那根该死的肩带仿佛又开始发烫。
“也关于,为什么凶手挑选的西装品牌、尺码错误的方式、甚至折叠衣服的强迫症模式……”他顿了顿,视线重新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都让我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一种……类似于看到你穿那套灰色内衣时的、强烈的细节既视感。”
地铁列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巨大的声响淹没了通道里的一切。
却在那一刻,我的手机在手袋里震动起来。
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顾衍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包上。
列车呼啸着驶过,带起的风卷起他的衣角。
噪音过后,世界恢复短暂的寂静。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张队。
按下接听键,张队焦急的声音立刻炸响,彻底击碎了地铁站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暖意:
“林法医!你在哪儿?又一个!西区废弃纺织厂发现一具男尸!情况不对劲……你赶紧过来!还有,通知顾顾问!他电话打不通!凶手……凶手他妈的在尸体旁边……留了件女人的内衣!”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34C女法医和第28处压痕(http://www.220book.com/book/6WU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