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本库的冰冷空气,凝固着液氮泄漏后的刺骨寒意、化学试剂的甜腻怪味、以及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白色寒雾尚未完全散去,像地狱入口徘徊不去的幽灵,缠绕着地上那个被紧急止血、因剧痛和冻伤而不断抽搐呻吟的“收藏家”,也缠绕着每一个冲入现场、脸色煞白的警察。
急救人员围着金属床,动作急促却异常小心地将顾衍从坚固的束缚带中解脱出来。他软软地瘫倒在担架上,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血的破碎玩偶。额角撞破的伤口还在汩汩渗血,与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氧气面罩再次覆盖了他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一片稀薄的白雾,生命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我的目光死死胶着在他身上,指甲深陷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脏被一只无形冰手死死攥紧、反复拧绞的窒息感,和一种劫后余生却更深不见底的恐惧在西肢百骸疯狂蔓延。
张队指挥着现场封锁、取证、押送嫌疑人,声音嘶哑而紧绷,每一个指令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注射器和那滩诡异的暗红液体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清理现场!所有物证严格封存!医护人员优先抢救伤员!快!”他厉声吼道,最后的目光极其复杂地落在我脸上,掺杂着后怕、审视,和一丝极其沉重的、如释重负的庆幸。“林法医,你……”
我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因极度激动和虚弱而颤抖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地下三层!样本库!张队!他们就在你们眼皮底下!就在技术科!这怎么可能?!安保系统呢?!权限管理呢?!你们……”
我的质问像一把冰冷的匕首,首刺核心。张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紧抿,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屈辱和暴怒,他猛地一挥手打断我:“正在彻查!内部漏洞很大!可能……不止一个‘收藏家’!你先冷静!顾顾问需要立刻手术!”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猝然浇灭了我失控的怒火,只剩下冰冷的战栗。不止一个……内部漏洞……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座象征着正义和安全的大厦,早己从内部被蛀空?意味着我们之前所谓的“安全”和“保密”,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可笑而致命的幻觉?
医护人员抬着顾衍的担架床快速向外移动。经过我身边时,他垂落在担架边缘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我的心脏像被那细微的动作狠狠刺穿,猛地向前跟了一步,却被张队伸手拦住。
“林薇,”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极淡的……警告,“你需要去做全面检查和心理评估。暂时……不要接近他。这是程序,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程序。安全。
这两个词像最冰冷的镣铐,再次重重锁下,将我刚经历生死与共、产生的某种剧烈而混乱的依赖和靠近的渴望,粗暴地隔绝开来。
我僵在原地,看着担架床消失在走廊拐角,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再次淹没上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模糊而煎熬的慢放默片。
我被带去医疗中心做了全套身体检查,除了轻微冻伤、多处擦伤和极度精神应激,并无大碍。心理医生试图与我交谈,但我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对所有问题都反应迟钝,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
脑子里反复回闪着样本库里的一切——顾衍撞向阀门时决绝的眼神,液氮喷射的恐怖景象,收藏家疯狂的嚎叫,还有张队那句“不止一个”带来的深寒。
李曼的阴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粘稠的蛛网,并未随着她的被捕而消散,反而更深、更广地笼罩下来,将越来越多的人拖入她精心编织的、以爱为名的黑暗深渊。
检查结束后,我被送回市局安排的一间临时休息室,门口依旧有守卫。张队派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和食物,但我毫无胃口。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黄昏降临,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进室内分毫暖意。
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阴影。疲惫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每一根神经,但眼睛却干涩得无法闭合,一闭上,就是顾衍惨白的脸和满地的鲜血。
就在意识在绝望和疲惫中逐渐沉沦时——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我猛地一颤,抬起头。
门推开,张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后的凝重,眼神复杂。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他第二次手术结束了。弹片再次清理,冻伤处理,失血过多,但……命保住了。”他开门见山,声音沙哑,“还在昏迷,但医生说生命体征趋向稳定。”
我的心猛地一松,几乎虚脱,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太好了……太好了……
张队沉默地看着我,等我稍微平静,才缓缓举起手中的证物袋。
袋子里,是那部己经彻底损毁、屏幕碎裂的加密通讯器。
“技术队……尝试了数据恢复。”他的语气极其沉重,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在它的底层物理存储区,发现了一段……极其隐蔽的、被多次覆写加密的……残留数据碎片。像是……某种预设的、只有在极端物理损坏下才会触发的……‘死亡开关’式信息遗留。”
我的呼吸骤然屏住!死亡开关?!信息遗留?!李曼?!!
“内容……破译出来了。”张队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我,“是指向一个……位于境外加密服务器的……数据存储库。访问密钥……是……”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极其古怪,“……是一串……经过编码的……生物特征信息。”
生物特征信息?!我的心跳再次失控!
“我们……尝试了所有己知嫌疑人的生物特征数据……包括李曼的……全部匹配失败。”张队的语气越来越沉,越来越慢,像在宣读一份不可思议的判决书,“最后……在技术队建议下……我们尝试了……你的。”
我的……我的生物特征信息?!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无法置信地瞪着张队!这怎么可能?!我和李曼?!这绝无可能!!
“指纹、虹膜、声纹……全部失败。”张队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最后……尝试的是……你留在法医中心数据库的……早期……DNA样本数据。”
DNA……样本……
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的轰鸣声!
“访问权限……验证……”张队的声音变得极其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通过了。”
通过了……
我的DNA……打开了李曼留下的……最终的数据保险库?!
这……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像海啸般瞬间吞没了我!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失控地尖声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从来没有!!”
张队死死地盯着我,眼神深邃得像两口寒潭,里面翻涌着极度的震惊、困惑和一种极其沉重的审视。他缓缓地从证物袋里,又抽出了一张小小的、微微泛黄的、像是从什么老式证件上裁剪下来的……黑白照片复印件。
他将照片复印件,缓缓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旧式白大褂、站在某个实验室门口的年轻女人。一个笑容温婉,眼神清澈。另一个……眉眼冷冽,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具穿透力的……熟悉感……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个笑容温婉的女人脸上!心脏像被瞬间冰封!血液轰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分明是……我早己过世多年的……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而旁边那个眼神冷冽的女人……她的五官轮廓……竟然……和李曼……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根据残留数据里的部分信息碎片交叉验证……”张队的声音嘶哑低沉,像从地狱传来,“……李曼……可能是你母亲的……同母异父的……姐姐。你的……姨妈。”
姨妈……
李曼……是我的……姨妈?!
这个世界仿佛瞬间崩塌、碎裂、重组!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疯狂和偏执!瞬间有了一条荒谬绝伦、却足以解释一切恐怖逻辑的……血缘纽带!!!
她关注我……她选择我……她“标记”我……她将我视为“完美载体”和“作品”的一部分……甚至她留下的最终线索需要我的DNA才能开启……
一切……都因为……这该死的、被隐藏的、扭曲的……血缘?!
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眼前一黑,猛地向后踉跄跌坐回沙发上!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胃里翻江倒海!
“不……不可能……这太疯狂了……这……”我语无伦次地嘶哑低语,眼泪疯狂涌出,却不再是悲伤或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被命运无情玩弄后的……崩溃和……荒谬感!
张队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显然也被这个发现彻底震惊了。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极其艰难地再次开口:“那个境外服务器里的数据……初步解析……内容……极其惊人。涉及一个庞大的、跨国境的、进行非法生物和精神控制技术研究的……极端组织。李曼……可能只是他们在本地的一个……‘高级合伙人’和……‘技术提供者’。”
“她的所有‘作品’和‘谋杀’……可能都只是……她进行某种……可怕的……‘基因表达’和‘情感催化’……人体实验的……副产品……”
“而她最终的目标……或许……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杀戮或占有……而是……制造某种……她理想中的……‘完美进化’的……‘新人类’……或者……‘武器’……”
张队的话语,像一把把冰冷的、超越想象极限的凿子,狠狠凿开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绝望的恐怖真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理解!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任由那灭顶般的、冰冷的绝望感,一点点吞噬掉最后一丝意识。
母亲……姨妈……基因实验……人体武器……新人类……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休息室的。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女警搀扶着,送回了临时宿舍。
门在身后关上。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虚无。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如此荒谬、如此庞大、如此令人无力反抗的……血缘宿命和……恐怖阴谋。
我……从一开始……就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从血脉里,就注定被选中。
不知过了多久。深夜。万籁俱寂。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加密通讯器。是我自己的手机。
我迟钝地、麻木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似乎是从极远的距离、极高的角度,透过玻璃窗偷拍的……病房的一角。
病床上,顾衍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窗台上……似乎……放着一小盆……极其不起眼的……绿色植物?
图片的下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用某种类似血渍的暗红色……点了一个……小小的……顿号。
像一句无声的问候。
又像一个……最初的……心跳。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顿号上。
冰冷死寂的心脏深处,某个被层层冰封的、早己麻木的角落,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最终线索,指向了血脉的原罪。
而最初心动……
或许……
始于废墟之上,一个无声的、染血的……顿号。
作者“毛栗子宝贝”推荐阅读《34C女法医和第28处压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W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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