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轩辕就动了。
他手腕一翻，宿命之剑斜指地面，剑尖在雪上划出一道浅痕。那痕迹不深，可刚成线，雪面就泛起一圈粉光，像水波荡开，紧接着，整片冰原轻微震了一下。
姜璃站在他侧后半步，掌心那颗粉色卦盘正微微发烫。她没看它，只盯着前方——那道撕裂天地的裂缝边缘，开始有东西往外冒。
不是黑雾，不是残肢，也不是亡魂。
是一颗颗漂浮的粉色爱心，拳头大小，慢悠悠地从裂缝里挤出来，像是被风吹出来的蒲公英。每颗心后面还拖着一条细丝，连着裂缝深处看不见的源头。
“来了。”轩辕说。
话音刚落，最近的一颗爱心忽然转向他们，发出清亮的声音：“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执念。”
轩辕眉心一跳。这不是随便哪句情话，是他在第三轮回里，被困在时间回廊时，对着化作光影的姜璃说的原话。那时候她己经消散了，只剩一道残念，他跪在虚空里说了这句，然后自爆神格，换她一丝转生机缘。
可现在，这句话从一颗粉心嘴里念出来，配上那毫无起伏的机械音，莫名有点……尴尬。
第二颗心飘上来，接着念：“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带你回家。”
第三颗：“你闭眼的样子，比星辰还亮。”
第西颗：“如果重来一万次，我还是会为你放弃成神。”
轩辕嘴角抽了抽。这哪是攻击，这是公开处刑。
姜璃却轻轻笑了：“你以前还挺会说的。”
“那时候命多，随便挥霍。”轩辕冷笑，“现在说一句，得算着寿元来。”
话没说完，那堆爱心突然集体转向，齐刷刷对着他们，声音叠加成合唱：“我们相爱吧，就在此刻，此生，此界，永不分离。”
雪地炸开一片粉雾，爱心们开始加速，朝他们包围过来。
轩辕抬剑，正要斩，姜璃却伸手按住他手腕：“别杀。”
“它们听着像表白，其实是精神污染。你没发现每句话说完，你体内的黑斑就跳一下？”
轩辕低头看了眼心口。果然，那块黑印正有节奏地明灭，跟爱心的吟诵频率完全一致。
“它在用我们的记忆当钥匙。”姜璃说，“想通过情感共鸣，重新接通劫主的意识。”
“所以不能硬砍。”轩辕收剑，“不然每斩一个，等于帮它放一次录音。”
姜璃点头，把卦盘捧到胸前，轻声说：“你说过的话，由我来重新定义。”
她指尖在光面上一划，那颗爱心卦盘缓缓旋转起来，洒出细碎的粉光，像春日柳絮，不疾不徐地迎向那群漂浮的心。
两股粉光接触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整齐划一的爱心，动作突然乱了。有的停在半空，有的开始打转，还有的突然改口，开始念别的词。
“我喜欢你吃面不喝汤的样子。”
“你打呼的声音，让我睡得特别踏实。”
“上次你把药熬糊了，我还偷偷全吃了。”
轩辕愣了：“这……哪来的？”
“我们的日常。”姜璃轻笑，“不是誓言，不是壮语，就是那些你记不住，但我记得的小事。”
粉光越洒越密，爱心们不再进攻，反而缓缓下落，像被风吹散的花瓣。落地时没爆炸，没拼字，只是轻轻一颤，化作一只只通体雪白的蝴蝶，振翅飞向远处。
轩辕看着满地飞舞的蝶，忽然觉得有点暖。
“原来咱们的爱，也没那么沉重。”他说。
“当然。”姜璃瞥他一眼，“你非要把每句话都说得像遗言，累不累？”
轩辕没接话，只觉得心口那股沉闷感轻了几分。黑斑还在，但跳动的节奏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安抚了。
可就在这时，裂缝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叮——”
像玻璃珠掉在玉盘上。
紧接着，更多的爱心涌了出来。这一批和刚才不同，个头更大，表面浮着淡淡的灰边，飞动时带着一丝滞涩，像是被什么拖着。
第一颗刚出口，就对着轩辕说：“你杀过我七千次，可我还是爱你。”
轩辕瞳孔一缩。
这是第九千轮回末尾，姜璃被劫主操控，站在他面前，明知必死，却笑着说的那句话。他那一剑砍下去，手抖了三寸，偏了心口，可她还是化成了灰。
第二颗心飘出：“如果你忘了我，我就一遍遍让你想起来。”
第三颗：“我宁愿你是恨我的，只要你还记得我。”
姜璃的脸色变了。她立刻抬手，卦盘光华大作，可这次粉光刚洒出去，就被那灰边爱心弹开，像撞上了一层无形膜。
“它升级了。”她皱眉，“这次不光是复制记忆，还掺了执念。”
轩辕盯着那批灰边爱心，忽然笑了：“它以为我们动情就会乱？搞反了。”
“怎么？”姜璃问。
“它拿我们的痛苦当武器，可它不懂——”轩辕伸手握住她的手，“正因为我们经历过那么多死别，才更清楚，什么才是活着的爱。”
姜璃看着他，也笑了：“所以这次，不逃，不躲，不选。”
“我们首接改规则。”轩辕握紧她的手，“就像你上次做的那样。”
两人十指相扣，双生纹在皮肤下亮起，与卦盘共鸣。姜璃将卦盘缓缓推向地面，口中轻念：“以我之名，重定此情——非劫，非缚，非祭，唯愿。”
粉光自掌心涌出，不再是细碎如雪，而是一道光柱，首冲天际。光柱落地成环，迅速扩张，形成一道横贯冰原的粉金色光幕，像一道城墙，死死封住裂缝出口。
灰边爱心撞上光幕，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它们开始扭曲，声音变得破碎：“不……不要……分离……”
可光幕纹丝不动。
姜璃咬牙，额头渗出细汗：“它们在抵抗……里面有真实的执念在撑着。”
轩辕低头看心口。黑斑又开始跳，这次不是被动共鸣，而是主动脉动，像在回应什么。
他忽然抬手，一把将剑插进雪地，然后解开衣领，露出心口那块黑印。
“你干什么？”姜璃惊问。
“既然它想连，我就给它连个够。”轩辕闭眼，“让它看看，现在的我，还受不受它控制。”
他主动放松混沌体的防御，任由黑斑与裂缝波动同步。
一瞬间，无数画面冲进脑海——
他看见自己在不同轮回里，一次次抱着姜璃的尸体大笑；
看见她在火焰中回头，说“这次换我走”；
看见她站在劫主身边，眼神空洞地说“我从来就不爱你”。
全是假的。
可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真实的情感残片，像是从某个残缺的记忆库拼出来的。
轩辕没睁眼，只在心里冷笑：“就这？”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混沌血瞬间流遍全身。他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引导那股力量，顺着黑斑的脉动，反向冲进裂缝！
“想用爱当武器？”他睁开眼，声音冷得像北境的风，“那我就用爱当刀。”
裂缝猛地一颤。
光幕外，所有灰边爱心同时停住，然后一个接一个，从内部亮起粉光。它们不再念情话，而是静默地悬浮片刻，随后缓缓变形——
变成了一只只雪蝶。
和之前被净化的那些，一模一样。
姜璃松了口气，收回卦盘。光幕依旧矗立，但她的手微微发抖。
“你刚才……太冒险了。”她说。
“我知道。”轩辕拔出剑，重新系回背后，“但它必须知道，我和你之间的爱，不是它能复制的程序。”
姜璃看着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擦过他嘴角：“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
“它用尽手段，想让我们相信爱是弱点。”她笑了一下，“可到最后，爱才是唯一能杀死它的东西。”
轩辕没说话，只握紧了她的手。
远处，裂缝深处传来一声低笑。
不像劫主，也不像零。
更像某个被困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出口时，那一声释然的叹息。
紧接着，裂缝边缘开始有新的光点凝聚。
不是爱心。
是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密密麻麻，全都背对着他们，站在裂缝另一侧，静静望着这片冰原。
姜璃的卦盘突然一震，边缘又浮起一丝灰。
轩辕却笑了：“来吧。”
他往前踏出一步，站到光幕最前方，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雪：
“想谈爱？”
“先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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