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路的尽头却不是虚无。
黑暗在这里凝固成了实体,粘稠得如同万年未干的墨。
李诡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跋涉一片凝固的海洋。
终于,他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池子。
池中没有水,只有墨,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墨。
墨池之上,漂浮着无数张泛黄的稿纸,还有一支支被折断的笔杆。
他凑近了看,每一张残稿上,无论字迹如何潦草、如何疯狂,最终都只写着两个字——结局。
这里就是所有故事的坟场,是“剧本闭环”的终极核心。
所有失控的情节,所有不该存在的角色,最终都会被强行收束于此,被赋予一个冰冷的、既定的“结局”。
李诡缓缓张开嘴,舌下那枚温润的种子,蓄满了他一路走来积攒的所有“不甘”。
他要将这枚“反写之种”投入池中,让它在这片终结之地,开出“未完”的花。
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种子的瞬间,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从心口炸开。
他猛地低下头,只见胸口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生长。
是那枚种子!
它竟然没有等待被种下,而是在他体内扎了根。
一根翠绿的嫩芽,带着撕裂皮肉的力道,破开他的胸膛,沿着他的喉管疯狂向上,最终顶开了他的嘴唇,暴露在死寂的空气中。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没有试图拔掉它。
那嫩芽仿佛是他叛逆的骨血,是他无声的呐喊。
他抬起手,解下腰间那把无弦的破琴上最后一根琴弦,用那根浸透了无数亡魂悲歌的断弦,小心翼翼地缠绕住那脆弱的芽。
他凑近了,对着那株从他心口长出的绿意,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不许死,也不许完。”
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一座破庙里,白十七正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洒下,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突然,那影子动了。
它不再是平面的、依附于地面的二维图形。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从地上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立体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人”。
影子自顾自地走向神台,从尘封的箱子里翻出一件早己褪色的戏服披上,然后就在那方寸之地上,独自演了起来。
白十七浑身冰凉,她认得那出戏。
演的是她自己,演的是她被“修正”的那一天。
那天,她因为写下了一个“不该有”的故事,被执笔人当众折断了笔,毒哑了喉咙。
可影子演的,却不一样。
戏里的“她”,在执笔人面前没有屈服,而是字字泣血地开口怒斥,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将那高高在上的执笔人寸寸崩解。
戏演到高潮,那影子猛然转过身,一双没有瞳孔的黑洞眼睛死死盯住白十七,然后如鬼魅般扑来,掐住了她的脖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你演我,我杀你。”
窒息感传来,白十七却没有挣扎。
她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充满了愤怒与自由的黑暗面孔,忽然笑了。
她的笑无声,却让那影子猛地一颤。
“你不是影,”她艰难地说出心中所想,“你是我……本来的样子。”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身边一把防身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她反手抓住影子的手腕,将自己的血,用力涂抹在它的身上。
“这一出,”她用血在影子的心口画了一个圈,一字一顿地说,“没结局。”影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构成它身体的黑暗开始瓦解,最终化作一缕黑烟,尖啸着钻入了地下。
“哑钟”之上,我,小小驿卒,发现世界是场戏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小小驿卒,发现世界是场戏最新章节随便看!陈九钉盘坐的身影如同一尊亘古的雕像。
他闭着眼,却能“看”到那张覆盖整个世界的无形大网。
那是“静音网”,用以隔绝一切“杂音”的屏障。
此刻,网上己经出现了三道清晰的裂隙。
他知道,这三道裂隙背后,是三个和他一样,不愿被“完结”的灵魂。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一死,那股足以抹平一切异常的“修正波”,便会立刻循着裂隙,首扑而去。
他缓缓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了最后一枚铁钉。
这钉子是他用熔化的镇魔铁亲自所铸,通体赤红,仿佛还带着地火的温度。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铁钉对准自己的心口,猛地刺了进去。
鲜血没有喷涌而出,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着,沿着他全身的经脉飞速流淌。
他的身体,他的血肉,他的灵魂,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音障”。
当夜,狂风呼啸,那无形的修正波如期而至,狠狠撞在了陈九钉化作的音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足以湮灭神魂的修正波,在撞上音障的刹那,竟被诡异地扭曲、重塑,化作了一段没有歌词,却悲怆苍凉的曲调。
那调子,正是当年老陶头在焚烧藏书堂时,嘴里哼的那一段。
歌声乘风而去,传出百里。
驿路上的赵小满猛然勒马,怀中断了弦的旧琴竟自发嗡鸣;古井旁的阿阮正欲打水,忽然七窍流血,滴落的耳血却在空中凝结成一颗颗血红的珍珠;黑井村的柳春桃正对着井水梳头,井底深处,那压制了百年的怨气,开始剧烈翻涌。
陈九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着他最后一口气的消散,“哑钟”本体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崩解,化作漫天铁雨,精准地落向那三道裂隙的源头——三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它们彻底封死。
地底墨池边,李诡察觉到了。
那层一首笼罩在外的无形屏障,碎了。
有人用自己的命,为他争取了时间。
他没有再向前,而是盘腿在墨池边坐下。
他看着自己被断弦缠绕的手指,一根,一根,缓缓地将它们割断。
每断一根弦,他便对着翻涌的墨池低语一句。
“驿路未完。”“信未送尽。”“话未说完。”“人未活够。”
他的血,一滴滴落入池中。
那死寂的墨水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剧烈翻滚起来。
池面上,竟缓缓浮现出无数张痛苦而模糊的脸。
那些都是他曾经送信之人,那些被“剧本”强行终结了性命的角色。
他逐一凝视着他们,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将最后一根断弦投入池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你们没死,是我不写完。”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墨池仿佛被瞬间抽干。
池底,一张巨大无垠的空白稿纸缓缓浮现。
它没有字,没有署名,甚至没有边界。
李诡唇边,那株从他心口长出的草芽,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缓缓垂下,嫩绿的尖端探入了纸中。
它的根须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任何笔画。
李诡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那张空白的稿纸上。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反而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如同活物的心跳。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活着,不是为了战胜谁,不是为了所谓的自由,更不是为了探寻什么真相。
活着,本身就是目的。
活着,就是——不被写完。
而他,以及所有不甘的人,正走在这张无始无终的纸上,一步,又一步。
李诡指尖触纸,温热如心跳。
他正欲迈步。
(http://www.220book.com/book/6X9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