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言九鼎,重逾山岳。
随着皇帝的龙辇与德妃那明显失了方寸的凤驾相继离去,两队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禁军,便如铁铸的城墙般,将整个凤仪宫围得水泄不通。宫门“咯吱”一声合拢,再被一道沉重的铜锁锁上,彻底隔绝了内外。
阳光被高高的宫墙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庭院中,却带不来丝毫暖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德妃离去时那怨毒而不甘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尖刺,依旧停留在云舒微的脑海中。她知道,这位宠冠后宫的娘娘,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三天,凤仪宫内看似平静,实则己是天下风暴的中心,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弦与性命。
“云……云二小姐……”皇后的贴身女官秦姑姑,此刻脸色煞白,声音都带着颤音,“这……这可如何是好?您……您怎能立下那样的军令状?”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更是个个面如土色,看着云舒微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怀疑。在他们眼中,这个年岁不大的二小姐,不是来救人的,分明是拉着整个凤仪宫的人,一起陪葬的疯子。
云舒微没有理会周遭的慌乱。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环视了一圈殿内战战兢兢的众人,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秦姑姑,慌则生乱。从现在起,我是这凤仪宫的主心骨,你们,便是我的手脚。若想皇后娘娘安然无恙,若想你们自己能安然度过这三天,便只需做一件事——听我的吩咐。”
她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原本慌乱无措的秦姑姑,找到了主心骨。秦姑姑深吸一口气,对着云舒微,郑重地福了一福:“是,老奴……全听二小姐差遣。”
“好。”云舒微点了点头,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第一件事,将那只鎏金香炉,连同里面的香灰,立刻用锦盒封存,贴上封条,由你亲自保管。此物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秦姑姑立刻会意,亲自取来锦盒,小心翼翼地将那罪魁祸首封存起来。
“第二件事,”云舒微的目光扫过内殿,“打开所有窗户,通风换气。将娘娘身上所有的被褥、床单、枕套,全部换掉。用烈酒,将床榻的边边角角,都擦拭一遍。殿内所有的熏香、香囊,一律撤掉。”
她的命令,条理分明,干净利落。宫人们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在秦姑姑的带领下,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很快,内殿的空气,便焕然一新。那股萦绕不散的、诡异的甜香,终于被清新的风吹散。
做完这一切,云舒微才重新走回凤榻之前。
此刻的皇后,精神愈发不济,靠在软枕上,不住地喘息,心口处传来阵阵绞痛,让她秀眉紧蹙。
“娘娘,您忍耐一下。”云舒微的声音,轻柔而坚定,“臣女现在,需要为您施针,以驱散盘踞在您心脉的寒邪之气。”
“施针?”皇后虚弱地睁开眼,“太医也为本宫施过针,却……没什么用处。”
“他们的针,是安神。臣女的针,是驱厄。”云舒微自信地说道,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长盒。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排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这些针,比太医院所用的毫针,要更细,更长,针尾处还刻着细微的防滑螺纹,在光线下,闪烁着森然的冷光。
这是她亲手打造的,最趁手的“手术刀”。
她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以艾草燃火,在针尖上燎过,又用烈酒仔细擦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现代医学消毒的严谨与仪式感。
秦姑姑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云舒微没有丝毫迟疑,她让皇后平躺,解开了她胸前衣襟的盘扣,露出心口附近的肌肤。
“得罪了,娘娘。”
话音未落,她指尖轻捻,那根细长的银针,便己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皇后胸前的“膻中穴”。
没有丝毫痛感,只有一丝微凉。
皇后只觉得,随着银针的刺入,一股极细微的、酸麻的感觉,从穴位处,向西周扩散开来。
云舒微双目微阖,神情专注,右手三指,捏住针尾,时而轻捻,时而微提,动作轻柔而富有韵律,仿佛不是在行针,而是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并非是这个时代的经络图,而是清晰无比的人体解剖学图像。她知道,这一针下去,刺激的是哪一丛神经,能舒缓哪一块痉挛的肌肉,能如何调节心脏的节律。
这是跨越千年的降维打击。
紧接着,第二针,刺入“内关穴”,以安抚心神。
第三针,刺入“神门穴”,以镇静安眠。
……
一连七针,尽数刺入了心包经的各大要穴。每一针的深浅、角度、捻转的力度,都妙到毫巅。
秦姑姑和一众宫女,屏息凝神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见那七根银针,在皇后身上,形成了一个玄奥的阵法,针尾,还在随着皇后的呼吸,微微颤动。
而病榻上的皇后,感受最为真切。
她只觉得,随着最后一针的落下,一股奇异的暖流,仿佛从那七个穴位之中,同时生发出来,缓缓地,汇聚向她的心口。
那股暖流,所过之处,原本如同被冰块冻住的心脉,仿佛瞬间被融化。那阵阵绞痛,竟奇迹般地,开始缓解、消散。胸口的憋闷感,也随之而去,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紊乱而急促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平稳、有力。
“这……这是……”皇后虚弱地开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娘娘,凝神静气,不要说话。”云舒微轻声说道,她收回手,静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开始起针。
起针的手法,比下针时更加轻柔。每一根银针被拔出,都未带出一丝血迹。
当最后一根银针被拔出时,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将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都一并吐了出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本宫……本宫觉得,好多了……”她喃喃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娘娘!”秦姑姑见状,喜极而泣,差点就要跪下来。
云舒微却是神色平静,她为皇后掖好被角,柔声说道:“娘娘,您的病根,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功。今日施针,只是为您疏通了郁结的气血。接下来,您需要好好睡一觉。待您醒来,再辅以汤药,固本培元。”
说来也奇,听了她的话,一股浓烈的、久违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向皇后袭来。这半个多月,她夜夜被心悸惊醒,从未有过一个安稳觉。而此刻,她只觉得眼皮沉重,心神宁静,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好……本宫……听你的……”
话音未落,皇后便己合上双眼,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竟是真的,安然入睡了。
看到这一幕,殿内所有的宫人,望向云舒微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眼神中,不再有怀疑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与信服。
这位云二小姐,是真的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云舒微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她走到偏殿的书案前,铺开纸笔,开始为皇后书写药方。
这一觉,至关重要。
这一方,更是固本培元,与毒素赛跑的关键。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云舒微那专注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知道,第一仗,她打赢了。
但她也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被锁住的凤仪宫,是一座孤岛,也是一个舞台。她,是唯一的主角。而宫墙之外,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这里。
有期盼,有担忧,更有……等着看她如何粉身碎骨的,无尽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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