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稀释过的墨汁，将归墟苑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卫峰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插在兜里，迈着他那套独创的“最优摸鱼巡逻步法”，不紧不慢地晃悠在小区的小径上。
这套步法讲究一个“匀速”，既能保证运动手环上的步数达标，又能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堪称现代摸鱼学的集大成之作。
路线，自然也是他精心规划过的。
从保安室出发，完美避开所有可能遇到孟主任的路线，绕过A栋那群闲着没事就喜欢论道的神仙，穿过B栋妖精们最爱开派对的中心花园，最终抵达他今晚的目的地——C区竹林旁的小凉亭。
那里，是整个归大功告成的战略要地。
凉亭里，石桌石凳，晚风习习。不远处就是上次雷公和苏九儿“友好协商”的案发现场。
卫峰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出满足的呻吟。
「完美的一天。」
他心里评价道。
上班打卡，调解纠纷，忽悠鬼，准点吃饭，现在还能享受带薪的静坐冥想。这种日子，给个神仙他都不换。
他靠着冰凉的亭柱，正准备闭上眼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鼻子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嗯？
什么味儿？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丝极其古怪的气息。
那不是烧烤的焦香，也不是垃圾桶发酵的酸腐，更不是哪家妖精打翻了香水瓶。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
像是铁锈被火燎了一下，又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烦躁的腥气。
这股气息很淡，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带着倒刺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人的神经末梢，让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浮气躁。
卫峰皱起了眉头。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捡起块石头，去砸旁边路灯的灯泡。
「不对劲。」
他那颗常年被薪水和假期占据的脑子里，第一次拉响了警报。
在归墟苑待了这么久，他己经习惯了各种奇怪的味道。仙气是清冷的，带着檀香；妖气是甜腻的，五花八门；鬼气是阴湿的，像发霉的地下室。
可眼前这种气息，他从未闻过。
它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己知的业主。
它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卫峰站起身，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他走到凉亭边，仔细地嗅了嗅，那股烦躁的气息似乎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他拿出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声音压得很低。
“牛头，听到回答。”
“滋啦……峰哥！我在！C栋三单元门口，一切正常！”牛头洪亮而憨厚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别守着了，来一趟中心凉亭，快点。”卫峰的语气简洁而严肃。
“好嘞！”
牛头没有问为什么，峰哥的命令，执行就完事了。
不到三分钟，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牛头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峰哥，啥事儿？”牛头跑到跟前，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
卫峰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空气。
“闻闻。”
牛头愣了一下，随即听话地耸动着他那比常人灵敏百倍的鼻子，用力吸了几口气。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极其剧烈的变化。憨厚的神情如同退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天敌相遇般的警惕与凝重。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arle的惊惧。
“峰哥……这……”牛头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变得沙哑而干涩。
“这是什么？”卫峰盯着他，眼神锐利。
牛头又仔细地嗅了嗅，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比上次看到阿卡多伯爵的灵车被贴罚单时还要难看。
他凑到卫峰耳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峰哥，这是魔气。”
魔气。
这个词，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在神仙小区当保安“我以前跟着我们头儿，在地府十八层下的‘无间深渊’入口处闻到过。”牛头的表情充满了忌惮，“错不了，就是这个味儿。”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股魔气非常淡，几乎快要消散了，但……它很纯粹。是那种最麻烦的，能引动生灵心底恶念的‘怨憎魔气’。”
“沾染上一点，心智不坚的，就会无端生出怒火，看谁都不顺眼，芝麻大的小事都能闹得不死不休。”
牛头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卫峰脑中那扇尘封的、名为“逻辑”的大门。
办公室里，孟悠然那张写满了KPI数据的报表，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条陡然拉升的、代表着“纠纷发生频率”的红色曲线，像一条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记忆里。
一幕幕画面，如同电影快放般，在卫峰眼前飞速闪现。
A栋的雷公，堂堂天庭正神，因为几根狐狸毛，就失控到要毁人法宝，那股怒火，真的只是因为洁癖吗？
A栋的阿卡多伯爵，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因为一张违停罚单，就暴怒到要对物业人员动用血魔法，那份傲慢之下的失态，真的只是因为贵族的尊严？
C栋的酒仙和无头鬼学长，一个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夜夜扰民，他们之间的矛盾，真的只是简单的邻里纠纷？
还有B栋那两只为了抢地盘打得不可开交的蜘蛛精，A栋投诉楼下炼丹炉排烟的灶王爷……
一桩桩，一件件。
这些看似孤立的、鸡毛蒜皮的邻里矛盾，在这一刻，被这丝微弱的“魔气”，串成了一条清晰而又令人不寒而栗的线。
这不是偶然。
这不是巧合。
这是有人在暗中，像一个恶毒的园丁，悄无声息地，向归墟苑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壤里，播撒着名为“怨憎”的种子。
然后，他就躲在暗处，欣赏着这些神仙妖魔们，因为一点点被放大的负面情绪，而互相争吵、彼此憎恨。
每一次纠纷，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冲突，都会产生新的怨气和怒火。
而这些，又会成为滋养魔气最好的养料。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卫峰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孟悠然前几天那句“最近可能不太平”的警告，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个薪水小偷，这个关系户，这个把《业主公约》当圣经的咸鱼保安，在这一刻，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狼被惊醒的眼神。
锐利，冷静，且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那几栋灯火通明、看似祥和安宁的业主大楼。
那些窗口透出的点点灯光，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温馨的家的象征，反而像是一双双被恶意窥视着的、毫无防备的眼睛。
“牛头。”
卫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嗯？峰哥，你说！”
“从现在开始，启动特级夜巡模式。你带一组人，把所有公共区域，尤其是最近发生过纠纷的地方，一寸一寸地给我查。”
“查什么？”
“查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闻所有不该有的味道。一有发现，不要声张，立刻向我汇报。”
“是！”牛头重重地点头，神情肃穆。
他转身就要离开，卫峰又叫住了他。
“还有，”卫峰的目光，落在那片黑暗的竹林深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件事，除了你我，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孟主任。”
牛头虽然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看着牛头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卫峰缓缓地，将那根一首没点燃的烟，重新塞回了烟盒。
他掏出手机，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默默打开了物业内部APP，调出了整个归墟苑的监控分布图。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目光犹如鹰隼，审视着每一个红色的监控标记点，以及那些标记点之间，灰色的、代表着监控死角的区域。
他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有人在故意搞事。」
卫峰低声自语，声音被夜风吹散。
「看来，这小区，没那么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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