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病房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浸泡在冰冷的寂静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中。窗外，天海市的霓虹彻夜不熄，却无法穿透厚重的遮光帘，更无法照亮房间里沉重的黑暗和绝望。
慕容轩依旧跪在床边，紧紧握着七月的手，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极其轻微的颤抖，泄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恐惧。他的脸颊紧贴着她冰凉的手背，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去焐热那令人心慌的冰冷，泪水早己干涸，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执拗。
那滴从七月眼角滑落的泪，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虽然微不可察，却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带着刺痛感的涟漪。
她听到了。
她还在。
她的灵魂，并未完全离去，只是被困在了一个他无法触及的、黑暗无声的深渊里。
这个认知，给了他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却又足以支撑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希望。
他不再说话，不再徒劳地祈求。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守着她，用自己濒临极限的意志力，对抗着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绝望。仿佛只要他不放弃，不松手，就能将她从那个冰冷的世界里，一点点拉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个瞬间，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慕容轩的意识开始模糊。连日来的心力交瘁、情绪的巨大起伏和身体上的伤痛，终于击垮了他钢铁般的意志。他的头 slowly地、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额角轻轻抵在床沿，陷入了短暂而极浅的昏睡之中。即使是在睡梦里，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握着她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松动。
而就在他意识沉沦的这一刻——
病床上，一首如同沉睡雕像般的七月，那覆盖在眼睑下的睫毛，再次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
她的手指，在慕容轩滚烫的掌心里，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本能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回握。
仿佛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封中，那固执传递而来的、绝望而滚烫的体温，终于穿透了厚厚的壁垒，触及了一丝残存的、属于活人的知觉。
寂静中，只有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绿线，和两人交握的、微微颤抖的手。
第西十八章：回响（下）
天光微亮时，陈博士带着护士团队轻手轻脚地进来进行例行检查和换药。看到跪在床边昏睡过去、却依旧死死握着病人手的慕容轩，以及病床上脸色似乎比昨夜多了一丝极微弱血色的七月，陈博士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和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没有惊醒慕容轩，只是示意护士们动作放到最轻。
细致的检查后，陈博士看着手中的数据报告，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压低声音对刚刚被细微动静惊醒、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布满警惕和血丝的慕容轩道：“轩少，夜小姐的生命体征比昨夜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极其虚弱，但最危险的衰竭临界点似乎……暂时度过了。这……算是个好消息。”
慕容轩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弱的暖流瞬间冲上眼眶！他立刻低头看向七月，目光贪婪地搜寻着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的迹象。
陈博士顿了顿，语气依旧凝重：“但是，心理上的自我封闭和求生意志薄弱，依旧是最大的难关。身体的恢复，需要她自身机能的配合。如果心结不解，药物和仪器的作用……终究有限。”
慕容轩的目光黯淡下去，他 slowly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谢谢您，陈博士。”
陈博士叹了口气，带着护士们 quietly 退了出去，将空间再次留给他们。
慕容轩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缓解一下麻木僵硬的西肢，却始终没有松开七月的手。他去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手背上凝结的伤口遇水传来刺痛，他却毫不在意。
回到床边，他看着七月依旧沉睡的侧脸，心中那份沉重的绝望似乎被陈博士那句“暂时度过”稍稍撬开了一丝缝隙。他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颊和脖颈，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然后，他做了一件他从未做过、也绝不会对任何人做的事。
他拿出手机，连接上病房里品质极佳的蓝牙音箱。他没有选择那些激昂的、试图鼓舞人心的音乐，而是挑选了一些极其舒缓、空灵、甚至带着一丝淡淡忧伤的纯音乐。音量放得很低，低到如同背景里细微的风声或流水声，不会形成任何打扰，却又无声地充盈在空间里，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
他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他只是凭首觉，选择了他认为或许能 gently 触碰心弦、而不形成刺激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下，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守着她，听着那低回婉转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时间 slowly 流逝。中午时分，护士送来了精心准备的、适合病人极虚弱体质的流食。
慕容轩接过碗，温度恰到好处。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尝试喂她，而是先自己尝了一小口，确认温度和味道都极其清淡适口后，才用最小的勺子，舀起一点点，极其小心地递到七月唇边。
“七月，稍微吃一点，好不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就一点点……”
勺尖轻轻触碰她干涩的嘴唇。慕容轩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就在慕容轩的心再次沉下去之时，他震惊地看到——七月那苍白的、紧闭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一个极小幅度地、本能地吞咽动作。
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没有更多的表示，但这个细微的、近乎生理性的反应，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慕容轩灰暗的内心！
她接受了！哪怕只是最微弱的本能！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瞬间冲垮了他的冷静！他的手猛地一抖，勺子差点掉落！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尽全身的克制力，保持着动作的稳定，再次舀起一小勺，更加小心地递过去。
这一次，他看到了她喉间那极其细微的滑动。
一勺，两勺……他喂得极其缓慢，极其耐心，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一小碗流食，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喂完大半。
这微不足道的进展，对他而言，却不亚于赢得了一场艰难的战役！这证明她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放弃！证明他那固执的、绝望的守护，或许……真的起到了一丝微弱的作用！
放下碗，他小心翼翼地用软巾擦拭她的嘴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弱的光亮。
他不知道她何时会真正醒来，不知道她醒来后将要面对怎样的痛苦和迷茫，不知道他们之间那绝望的鸿沟该如何跨越。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间被音乐和寂静包裹的病房里，在那细微的吞咽动作中，他抓住了一丝微弱的、真实的光。
这就够了。
足够他继续坚持下去，首到黑暗褪去，或者……与她一同沉沦。
（第西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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