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公寓里的日子,变成了一种缓慢的凌迟。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无声的思念和巨大的惶恐之中。
夜七月像一株失去阳光雨露的植物,日渐枯萎。她不再弹琴,因为每一个音符都会让她想起他;她尽量避免看向窗外,因为总会幻听到轿车驶近的声音,继而陷入更深的失落。那枚冰冷的铂金袖扣,被她用细绳穿起,贴身藏在衣内,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那场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梦。
慕容轩留下的钱和生活用品还有很多,足以支撑他们父女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份“馈赠”如今却像烧红的炭火,烫得她坐立难安。每用一分,都仿佛在提醒她自己的依附和卑微,提醒她那场无疾而终的纠缠。
桃夫人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她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何时会失去耐心,兑现她的警告。这种未知的恐惧,比首接的苦难更折磨人。
夜枭的身体时好时坏,但更让他忧心的是女儿的精神状态。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声沉重的叹息。他开始更频繁地咳嗽,不知是因为旧疾,还是因为积郁的心事。
这天傍晚,七月正在厨房心不在焉地准备晚饭,客厅里的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本地的新闻频道。
“……据悉,天海王侄女澜心小姐己于今日下午三时许抵达天海国际机场。天辰集团高层亲自前往迎接,场面隆重。澜心小姐出身高贵,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此次归国,预计将与天辰集团继承人慕容轩先生……”
女主播字正腔圆、充满艳羡的声音,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刺入七月的耳中!
她手中的瓷碗滑落在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米粒和碎片溅了一地。
但她毫无反应,只是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灵魂。
电视屏幕上,闪过几秒接机的画面。人群簇拥中,一个穿着精致洋装、气质高雅大方的年轻女子正微笑着接受献花。而她身边,那个她朝思暮想、却又拼命推开的身影——慕容轩,正站在一旁,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与那女子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画面一闪即逝,却足以将七月彻底击垮。
他去了……他去接她了……那样隆重,那样正式……
这才是他应有的世界,应有的伴侣。那个叫澜心的女子,美丽、高贵、自信,与他站在一起是如此的和谐登对,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而自己呢?
七月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米粒和碎瓷片的双手,看着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围裙,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羞耻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她算什么呢?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的、可笑的存在。
桃夫人说得对,她就是他完美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不舍,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而可怜。
她缓缓蹲下身,机械地捡拾着地上的碎片,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破,渗出血珠,她也毫无知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混入地上的狼藉。
夜枭听到动静,急忙从房间出来,看到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和地上的血迹,吓了一跳:“七月!怎么了?手怎么了?!”
他上前拉起女儿,看到她苍白脸上纵横的泪水和不聚焦的眼神,又瞥见电视上还在重复报道的新闻,瞬间明白了过来。
老人心中一痛,浑浊的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他笨拙地用手帕包裹住女儿流血的手指,声音哽咽:“孩子……傻孩子……别看了,别想了……那不是咱们该想的人啊……”
父亲的劝慰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七月情绪的闸门。她扑进父亲怀里,失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和心碎都哭出来。
“阿爹……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哀求,“求求你了……我们离开天海……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极了。害怕桃夫人的威胁,害怕看到任何关于他和别人的消息,更害怕自己那颗不受控制、依旧会为他悸动的心。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远远地逃开,或许还能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或许还能让阿爹平安。
夜枭抱着女儿,老泪纵横。他拍着女儿的背,重重地点头:“好,好,阿爹带你走……我们走……离开这里……”
做出离开的决定后,七月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一些。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取代了之前的撕心裂肺。
她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他们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是慕容轩后来添置的。那些精美的衣物、昂贵的用品,她一件都没有拿,只将它们仔细叠好,放回原处。她只带走了自己和阿爹原本那些破旧却干净的旧衣服,以及那把破旧的月琴和那本珍贵的乐谱。
那枚袖扣,她贴身戴着,作者“时间自由者”推荐阅读《星龙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是她唯一想留下的、属于他的东西,也是一个永远不能言说的秘密。
她写了一封简短的短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表达了感谢和歉意,并说明他们离开了,祝他一切安好。没有抱怨,没有指责,也没有留下任何去向信息,彻底而决绝。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空荡了许多的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曾带给她短暂温暖和无数悸动的地方,心中一片荒芜。
这里的一切,都曾沾染过他的气息。如今,都要彻底告别了。
第七章:微光与尘埃(下)
就在七月和夜枭收拾好行囊,准备在次日凌晨悄悄离开天海市的同时,慕容轩正身处一场为他而设的、奢华而正式的欢迎晚宴之中。
宴会设在天海王府名下的一处私人庄园,名流云集,衣香鬓影。水晶灯璀璨的光芒流淌而下,映照着宾客们矜持的笑容和华美的礼服,空气中弥漫着酒香、香水味和虚浮的寒暄。
慕容轩是当之无愧的焦点之一。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容颜俊朗,举止优雅得体,周旋于各方显贵之间,谈笑风生,从容不迫。他是天辰集团完美的继承人,是即将与王族联姻的乘龙快婿,是无数人艳羡和巴结的对象。
澜心小姐站在他身边。她确实很美,受过最好的教育,举止谈吐无可挑剔,应对得体,笑容温婉。她显然对慕容轩很满意,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带着欣赏和一丝属于未婚妻的羞涩。
一切都符合预期,完美得像一场排演好的戏剧。
慕容轩配合着,微笑着,应对着。他替澜心拿饮料,与她共舞,回应着众人的打趣和祝福。他的表现无懈可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抽离和麻木。
眼前的一切繁华、恭维、甚至身边这位美丽高贵的未婚妻,都无法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激起半分真正的涟漪。他的灵魂仿佛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下面这场以他为主角之一的盛大演出。
他的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简陋却温馨的公寓。想象着那个女孩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害怕?是不是……还在哭?
他甚至有一瞬间荒谬地想,如果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是那个穿着洗旧布裙、眼神清澈、会为他一句夸赞而脸红欣喜的女孩,这场无聊的宴会是否会变得有所不同?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掐灭。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烦躁和自我厌弃。
他为什么要一次次想起那个轻易就放弃他、推开他的人?
一支舞曲结束,他礼貌地松开澜心,借口需要处理一个紧急电话,走到了宴会厅外的露台上。
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微醺酒气和香水味,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拿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来平复内心的躁郁。
烟雾缭绕中,他俊朗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和疏离。
澜心跟着走了出来,拿着一杯香槟,姿态优雅地倚在栏杆上,看着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慕容轩掸了掸烟灰,语气平淡:“还好。”
澜心笑了笑,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听说天海的老城区很有味道,有很多地道的本帮菜馆和小茶馆,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逛逛?”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期待和亲昵。
慕容轩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老城区……小茶馆……那个抱着月琴的身影再次浮现。
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不适合你去。如果你想品尝本帮菜,我可以让王府的厨师做,或者去几间有名的老字号。”
他的拒绝温和却坚定,不动声色地将她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澜心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适可而止。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未婚夫的心,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被接近。
“也好。”她抿了一口香槟,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
慕容轩掐灭了烟,重新戴上那副完美面具:“进去吧,外面凉。”
他率先转身走回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澜心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宴会还在继续,喧嚣不止。
而在城市另一端,那间己然空荡冰冷的南苑公寓里,只有一封简短的信,安静地躺在茶几上,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阅读者。
微光注定照耀不到尘埃。
盛宴之上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某个角落里的生命,正在因为他而经历着怎样的破碎和迁徙。
命运的轨迹,在短暂的交错后,似乎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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