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扭曲、失重。
灵界穿梭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令人极度不适。齐贝林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无数破碎的影像、扭曲的符号、无法理解的呓语试图撕扯他的意识和灵魂。右手的灰白色污染处传来一阵阵冰锥刺骨般的剧痛，不断干扰着他勉强维持的坐标定位。
他死死守住心神，将全部意志灌注在对那个码头区废弃仓库的观想上——生锈的钢架、破损的屋顶投下的光斑、堆积的麻袋散发出的霉味…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放大，作为灵界中的“灯塔”。
这一次，坐标似乎没有偏离。
那股疯狂的拉扯感骤然消失！
“砰！”
他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熟悉的、混杂着海腥味、铁锈和灰尘的空气涌入鼻腔——是码头区！
他成功了！至少，暂时离开了那片被值夜者包围的区域！
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虚弱和恶心。灵性几乎消耗殆尽，精神上的恐惧和污染带来的冰痛更是雪上加霜。
他靠在一個冰冷的、满是铁锈的机器残骸上，大口喘息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
他立刻打量西周。这里确实是他之前偶然发现过的一个废弃仓库角落，相对隐蔽，堆满了无法辨认的破烂机器和废弃物。高高的窗户大多破损，昏暗的天光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昏沉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码头隐约的噪音。
暂时安全。
但他的心却丝毫无法放松。值夜者肯定己经封锁了“灰烬之间”的区域，并且很可能正在用某种非凡手段追踪灵界穿梭的痕迹。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量，然后立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藏身处。
而更迫在眉睫的威胁是——
他抬起右手。手背上那片灰白色的区域，似乎比之前又扩大了一圈！边缘如同被灰烬侵蚀，缓慢却坚定地向着健康皮肤蔓延。那种冰冷的、死寂的、与周围生机格格不入的感觉更加明显了。甚至…他仿佛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来自那片区域的、如同无数细碎冰晶摩擦般的低语，首接响在他的意识深处，充满了虚无和冰冷，试图冻结他的思维。
污染在加剧！必须立刻处理！
守塔人的笔记！
他强忍着虚弱和不适，急忙检查身上。幸好，那本厚重的兽皮笔记和几卷他觉得最重要的卷轴，都被他用油布仔细包好，贴身藏着，没有在之前的狼狈逃窜中丢失。
他颤抖着打开笔记，借着昏暗的光线，疯狂地翻阅着，寻找任何关于“净化”、“驱邪”、“异化抑制”的记载。
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滴在古老的纸页上。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极其缓慢，每一秒都伴随着污染的低语和值夜者可能出现的恐惧。
终于！在笔记中后部分，一篇关于“处理灵界探索意外沾染”的章节里，他找到了一段记载！
“…若遭未知高位存在气息污染，其性冰寒死寂，蚀骨噬魂…寻常净化仪式效果甚微，反可能激化…可尝试以‘烈阳草’、‘金雀花粉’混合‘沸血之泉’泉水（若无，以高度烈酒替代亦可）研磨调和，外敷患处，辅以自身灵性引导，或可暂时遏制其蔓延，灼其异气…然此仅为权宜之计，根除需寻对应高位存在之象征或更强力净化手段…”
烈阳草？金雀花粉？沸血之泉或高度烈酒？
齐贝林的心沉了下去。这些材料听起来就不是寻常之物！烈阳草和金雀花他连听都没听过！高度烈酒或许还能想办法，但前两者去哪里找？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污染蔓延？
不！笔记上说“暂时遏制”！哪怕只能拖延时间也好！
他强迫自己冷静，再次仔细阅读笔记。在材料的描述旁边，有守塔人用细笔绘制的简易图案！
烈阳草的叶子呈锯齿状，叶片上有类似阳光的金色纹路。 金雀花是一种小型灌木，开明黄色的蝶形小花。
他死死记住这两种植物的特征。现在，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仓库，一边躲避追捕，一边寻找这些救命的草药！码头区和贫民窟的交界地带，或许会有一些野生的、未被注意的植物？
这是一个希望， 尽管极其渺茫。
他挣扎着站起身，将笔记小心收好。灵性的过度消耗让他头痛欲裂，身体的疲惫和手上的冰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但他必须移动。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仓库破口处，精准感知提升到极限（尽管效果因虚弱大打折扣），仔细探查着外面的情况。
街道上似乎一切如常，码头的工人在忙碌，并没有大批值夜者拉网搜查的迹象。或许他们的追踪需要时间，或许他们的重点还放在“灰烬之间”那边。
这是个机会！
他压低身子，利用货物堆和建筑的阴影作为掩护，如同一个重病的流浪汉，踉跄着向着记忆中生有较多杂草和废弃物的区域移动。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疯狂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寻找着那两种救命的植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找遍了好几片废墟和荒地，看到了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却根本没有烈阳草和金雀花的影子。
绝望的情绪再次开始滋生。手上的灰白色己经蔓延到了手腕，冰痛感更加清晰，那种冰冷的低语仿佛在他耳边不断回响，诱惑他放弃抵抗，融入那片永恒的死寂。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一处倒塌的围墙角落——那里因为背阴潮湿，生长着茂密的苔藓和蕨类。
而在那片浓郁的绿色之中，一株只有巴掌高、叶片呈现出鲜明锯齿状、并且叶脉上有着淡淡金色纹路的细小植物，正顽强地生长着！
烈阳草！真的是烈阳草！虽然只有一株，而且看起来营养不良！
齐贝林的心中瞬间燃起狂喜的火焰！他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珍贵的草药连根拔起，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找到了一个！还差金雀花！
希望给了他力量。他继续寻找，更加仔细。终于，在一处稍微向阳的、堆放着废弃花盆的垃圾堆旁，他看到了几丛低矮的、己经过了花期、但还残留着几片枯黄叶子的灌木。那叶子的形态，与笔记上描绘的金雀花极其相似！
他冲过去，辨认无误后，采集了一些看起来还能用的枝叶。
材料凑齐了！现在，只差高度烈酒！
这反而成了最容易解决的问题。码头区最不缺的就是廉价的、劣质的、但度数极高的烈酒。
他用身上最后仅剩的几枚铜便士，在一个看起来快要打烊的、肮脏的小酒馆里，买到了小半瓶最便宜的、散发着刺鼻酒精味的“火炉之光”烈酒。
现在，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调配。
他不敢回任何己知的据点，最终在码头区边缘找到一个被遗弃的、半沉在水里的破旧驳船船舱。这里潮湿阴暗，散发着水腥味，但至少暂时隐蔽。
他找来两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作为研磨器，将烈阳草和金雀花枝叶小心捣碎，然后混合着那劣质烈酒，搅拌成一种散发着奇异刺激性气味的、墨绿色的糊状物。
按照笔记的记载，他需要将药糊涂抹在患处，并用自身灵性引导。
他看着自己右手手腕处那不断蔓延的、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灰白色，咬了咬牙，将那墨绿色的药糊厚厚地敷了上去！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一阵极其剧烈、难以忍受的灼痛感瞬间从接触点爆发开来！
齐贝林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差点痛晕过去！
那灰白色的区域仿佛活物般剧烈地蠕动起来，抵抗着药力的侵蚀！冰冷的低语变成了尖锐的嘶鸣！
他不敢犹豫，立刻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灵性，引导着那灼热的药力，向着灰白色区域发起了“进攻”！
一场无声的、在他身体上展开的拉锯战开始了！
灼痛与冰痛交织，绿色的药力与灰白色的污染相互侵蚀、湮灭！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如同下雨般冒出！
过程痛苦无比，但效果是显著的！那灰白色蔓延的速度明显被遏制住了，边缘甚至微微后退了一丝，颜色也似乎黯淡了一点点！
有效！笔记记载的方法真的有效！
齐贝林心中狂喜，拼命维持着灵性的输出。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对抗感才逐渐平息下来。药糊的颜色变得灰暗，仿佛失去了活性。而手腕上的灰白色区域，虽然依旧存在，却停止了蔓延，那股冰冷的低语也减弱了很多，变成了背景噪音般的存在。
成功了！暂时遏制住了！
齐贝林虚脱般地瘫倒在冰冷的船舱地板上，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灵性和体力都彻底透支。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他活下来了。再一次从绝境中挣扎了出来。
虽然污染并未根除，值夜者的威胁仍在，前路依旧迷茫…
但此刻，在这艘破旧的、随波轻晃的驳船船舱里，他握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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