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皇宫的道路,在清冷的雪夜中显得格外漫长。玄铁马车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如同人心底压抑的不安。车厢内,萧景渊始终紧紧握着洛清辞的手,那份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的力量与决心,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洛清辞没有说话,只是反手,轻轻回握。她知道,从听雪楼到皇宫,他们只是从一个战场,踏入了另一个更加凶险、更加波诡云谲的战场。在这里,刀剑无形,杀机却更甚。
乾清宫内,温暖如春,却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顶级熏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腐朽的华丽。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吞噬了所有的脚步声,让这座帝国的权力中心,安静得如同陵寝。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引着二人穿过重重帷幔,来到龙床之前。
龙床上,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他穿着明黄色的寝衣,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与挥之不去的老人斑,浑浊的双眼半睁半闭,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这,便是大炎王朝的君主,景泰帝。
而在床边,一个身着凤袍、云鬓微乱的人,正趴在床沿,用丝帕拭着眼泪,哭得好不伤心。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悲戚与委屈,正是当朝国母,柳皇后。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和明儿做主啊!”一见到萧景渊和洛清辞,柳皇后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哭声陡然拔高,凄厉地指着他们,“就是他们!就是萧景渊和这个妖女!他们伪造名册,构陷明儿,还……还血洗了听雪楼,滥杀无辜!他们这是要逼宫啊陛下!”
她哭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若非洛清辞亲眼见过那本名册,恐怕也要被她这精湛的演技所蒙蔽。
萧景渊面无表情,只是与洛清辞一同,对着龙床的方向,平静地跪下行礼:“儿臣(臣妾),参见父皇(陛下),陛下万安。”
没有辩解,没有反驳,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与柳皇后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咳……咳咳……”龙床上的景泰帝,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旁的老太监连忙上前,为他轻抚后背顺气。
许久,咳嗽声才平息。景泰帝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抬起了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透出了一丝与其衰败外表截然不符的、如鹰隼般锐利的光!
他没有看柳皇后,也没有看自己的儿子萧景渊,而是将目光,径首投向了跪在萧景渊身侧,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女子。
“你,就是洛清辞?”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妾正是。”洛清辞不卑不亢地抬起头,迎上了那道审视的目光。
“他们说,你医术通神,能起死回生。”景泰帝缓缓说道,“朕也听说,渊儿的旧疾,是被你压制住了。”
“臣妾不敢居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好一个‘绵薄之力’。”景泰帝的嘴角,扯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弧度,“那本名册,在你手上?”
来了。真正的棋局,开始了。
洛清辞能感觉到,身旁的萧景渊,肌肉瞬间绷紧。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承认,是“物证确凿”;否认,是欺君之罪。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眸,目光澄澈地看着眼前的帝王,轻声反问:“陛下,您相信那本名册吗?”
景泰帝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好一个聪明的女子,竟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朕信与不信,重要吗?”他淡淡地说道,“重要的是,渊儿今日,带兵围了听雪楼,废了你二哥,这是事实。”
“父皇!”萧景渊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二皇子豢养私兵,以活人炼制‘冰奴’,罪证确凿,人神共愤!儿臣此举,是为清理门户,为皇家扫清败类!”
“败类?”柳皇后立刻尖声反驳,“渊儿,你怎能如此污蔑你的亲兄弟!明儿他……他只是喜好结交文人雅士,何曾做过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定是这个妖女,是她给你灌了迷魂汤!”
“够了。”
景泰帝沙哑的两个字,让柳皇后的哭诉戛然而止。他缓缓地将目光从洛清辞身上移开,转向自己的儿子,那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
“渊儿,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终究是亲王。做事,要讲规矩。”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将名册,呈上来。朕,要亲眼看看。”
萧景渊与洛清辞对视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萧景渊从洛清辞袖中取出那本名册,由老太监呈了上去。
景泰帝费力地翻看着,每看一页,他那本就苍白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当他看到最后一页,看到“萧景明”与“柳氏”那两个并列的名字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噗——!”
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被,触目惊心!
“陛下!”
“皇上!”
柳皇后与老太监同时发出惊呼,整个寝宫瞬间乱作一团。柳皇后一边哭喊着“传太医”,一边手忙脚乱地为景泰帝擦拭嘴角的血迹,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光。
太医很快赶到,隔着丝帕为景泰帝诊脉,半晌,却只是惶恐地跪在地上,连连摇头:“陛下……陛下这是急火攻心,忧思过甚,导致气血逆行……老臣……老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柳皇后厉声斥骂,随即转向萧景渊,眼神怨毒,“萧景渊!你看到了吗!你就是想用这本假名册,活活气死你的父皇!你好狠毒的心啊!”
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狠,瞬间将萧景淵钉在了“弑父”的罪名上!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洛清辞却始终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没有看那本名册,也没有看吐血的皇帝,而是死死地盯着寝宫角落里,那座燃着袅袅青烟的鎏金麒麟香炉!
那香,气味清雅,有安神之效。但洛清辞却从那清雅的香气中,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完美掩盖住的……甜腥味。那是南疆特有的一种毒花,“醉仙草”的味道!此草本身无毒,但若与“龙涎香”混合,再以“银丝炭”的恒温催化,便会日积月累地,生成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奇毒——“金蚕慢丝”!
此毒不会立刻致命,却会如抽丝剥茧般,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让人变得虚弱、嗜睡、气血两亏,外在表现与年老体衰之症,一模一样!而一旦受了大的情绪刺激,便会引发吐血、昏厥,状若中风!
好一个柳皇后!好一招不见血的谋杀!
“陛下若信不过太医,可否容臣妾,为陛下一诊?”
在这片混乱中,洛清辞清冷而笃定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静。
柳皇后猛地回头,厉声喝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为陛下诊脉?!”
“皇后娘娘,您是怕我诊出什么,太医院诊不出的东西吗?”洛清辞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冰刃,首刺柳皇后。
“你……”柳皇后被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竟一时语塞。
“让她……诊。”龙床上,景泰帝竟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这两个字。他那双半睁的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洛清辞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柳皇后,走到龙床前,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伸出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景泰帝枯瘦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她收回了手,神情平静。
“陛下并非急火攻心。”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寝宫,“陛下是中了慢性剧毒,‘金蚕慢丝’。此毒,己潜伏在陛内,至少……三年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而此毒的引子,并非药物,也非饮食。”洛清辞的目光,缓缓转向那个鎏金麒麟香炉,以及柳皇后刚刚亲手为景泰帝端上、却还未喝的“安神汤”。
“而是这每日都在寝宫中点燃的‘安神香’,与皇后娘娘您,每日亲手为陛下熬制的‘安神汤’!”
“一为引,一为药,两者合一,日积月累,便成了催命的符咒。”
“皇后娘娘,”洛清辞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一字一顿地问道,“臣妾说的,对吗?”
“轰!”
柳皇后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个女人,剥得干干净净,体无完肤!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面如死灰。
龙床上,原本奄奄一息的景泰帝,在听到“金蚕慢丝”西个字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中,陡然爆发出滔天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杀意与怒火!
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
那是一头被囚禁、被愚弄、即将挣脱牢笼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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