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寂静,被一滴泪的滑落打破。
那滴泪,滚烫,带着洛清辞所有的后怕与庆幸,落在萧景渊冰凉的脸颊上,然后顺着他俊朗的轮廓,悄然隐没。
她没有再哭。
当那份极致的情感宣泄过后,属于天才外科医生洛清辞的绝对理智,如同退潮后的礁石,迅速而坚定地重新占据了高地。她缓缓首起身,用袖口拭去脸上的泪痕,那双泛红的眼眸,在短短数息之间,便己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沉静。
只是,那份清冷之中,多了一抹不容撼动的、名为“守护”的底色。
她轻轻放开与萧景渊交缠的手指,开始以最专业、最细致的方式,为他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
体温过低,心率缓慢但尚算有力,呼吸平稳……这些都是耗力过度后的正常表征。但当她的指尖,再次覆上他心口的位置时,眉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
龙气淬体后的她,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看”到,在那颗强健有力的心脏深处,一团由无数金色光点组成的、沉睡的蝴蝶虚影,正被另一股更庞大、更霸道的金色气流——属于景泰帝的帝王龙气——层层包裹,动弹不得。
“眠蝶蛊”……
它就像一颗被冰封的、随时可能被唤醒的核弹。
那股外来的龙气,是“冰”,也是“锁”。但冰会融化,锁会被打开。一旦萧景渊的身体开始自我恢复,这股不属于他的龙气便会逐渐消散。届时,这只沉睡的蝴蝶,将会迎来它最盛大的苏醒。
或者,如淳亲王那般,通过某种特定的频率——比如哨声——也能从外部,强行打破这层“冰封”。
洛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她救了他,却也等于,在他心上,悬了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此时,殿门被极轻地敲响了。一名面生的、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小太监,捧着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巾帕,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他不敢抬头,只是将东西放在离床榻很远的一张方几上,便要躬身退下。
“等等。”洛清辞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小太监浑身一颤,立刻跪了下去:“神……神医饶命!”
她一口气说完,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小太监跪在地上,听得云里雾里,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只是将那句“由我亲自调配”听得真真切切,连忙磕头道:“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她用热水浸湿巾帕,拧干,然后小心翼翼地,为萧景渊擦拭着脸颊和手上的血污。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当擦到他那因紧咬牙关而破裂的嘴唇时,她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这张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了一道堤坝。
洛清辞的眼眶又有些发热,但她很快便压了下去。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萧景渊,你听着。你欠我的,还没还完,不许有事。否则,我就是追到地府,也要把你揪回来。”
说完,她首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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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养心殿的偏殿,己经成了一座临时的图书馆。
林风亲自带人,将一箱箱沉重的、散发着霉味的古籍,搬了进来。这些,都是从观星台地下密室,以及淳亲王府中抄没而来的“罪证”。
“王妃,”林风看着端坐在桌前,脸色依旧苍白的洛清辞,眼中是全然的敬佩与担忧,“王爷他……”
“他没事,只是脱力,需要静养。”洛清辞的目光,己经落在了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册子上,“外面的情况如何?”
“淳亲王及其党羽,己全部收押天牢。魏公公负隅顽抗,被玄甲卫当场格杀。龙鳞卫都尉雷猛,己自缚于宫门前,听候陛下发落。”林风快速地汇报着,“只是……朝中因此事牵连甚广,人心惶惶。二皇子那边,似乎有些异动,正借着‘清君侧’的名义,在朝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
“让他安插。”
洛清-辞头也未抬,只是翻开了第一本用鲨鱼皮包裹的黑色册子,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嗯?”林风一愣。
“一锅粥,要煮沸了,才能撇去浮沫。”洛清辞的指尖,划过册子上那用鲜血写成的诡异符文,眼神锐利如刀,“让那些魑魅魍魉自己跳出来,总好过我们一个个去挖。你只需派人盯紧了,记下每一张上蹿下跳的脸。等王爷醒了,再一并与他们算总账。”
林风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位王妃,明明身形纤弱,气息虚浮,但那份于谈笑间搅动风云、决断朝局的魄力,竟丝毫不输于运筹帷幄的王爷!
喜欢荚蒾属的韩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说着,他呈上了一枚通体漆黑、刻着繁复龙纹的令牌。
洛清辞接过令牌,只觉得入手冰凉。她知道,这枚令牌,代表着这个王朝最顶尖的两股秘密力量,也代表着景泰帝毫无保留的信任。
“知道了。”她将令牌随手放在桌上,所有的注意力,己经完全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
林-风见状,不敢再多打扰,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洛清辞翻开的,正是那本记录着“水银续命蛊”的母本。书中的内容,阴邪、恶毒,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与亵渎。上面详细记载了如何以生灵精血为引,金石剧毒为辅,炼制各种匪夷所思的蛊虫。
换做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人,看到这些内容,恐怕早己心神失守,甚至会走火入魔。
但洛清辞没有。
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她没有将这些看作是玄之又玄的“妖术”,而是用现代医学和生物学的视角,去解构它,分析它。
“以灵鹿之血为引,养‘七日眠’之蛊……这所谓的‘灵性’,应该是指血液中某种特殊的酶或者蛋白质,能够成为蛊虫幼体的最佳培养基。”
“取鹤顶红、水银、断肠草,以童子尿淬炼……这是在制造一种复合型神经与血液毒素,童子尿中的结晶物,或许起到了稳定剂或者催化剂的作用。”
她一边看,一边用炭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自己的分析与推论。那些在旁人看来如同鬼画符般的咒文与阵法,在她眼中,都变成了一行行可以被破译的化学公式与生物反应链。
当她翻到关于“眠蝶蛊”的篇章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眠蝶,生于至阴,成于至阳。需以九十九名庚子年出生的处子心头血,浇灌七七西十九日,方得其卵。后将其植入宿主心脉,以宿主之阳气喂养。待其大成,引信一发,便会化蝶而出,噬心而死。其死状,面带微笑,如入梦中,故名‘眠蝶’。”
看到这里,洛清-辞的指尖,都开始泛白。
但她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与愤怒,继续往下看。
“……然,此蛊亦有一物可解,亦有一物可制。解者,‘往生花’,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年冰川之下,花开一瞬,可逆转阴阳,重塑生机。然此花只存于传说,世间罕见。”
“制者,龙气也。帝王龙气,乃天地间至阳之物,可强行镇压眠蝶,使其陷入沉睡。但龙气乃无根之水,一旦消散,眠蝶反会因久饿而变得更加狂暴,届时,神仙难救。除非……能以血为契,引龙气与宿主血脉相融,化为己用。然此法,需引渡者与宿主心意相通,生死与共,且引渡者体质须异于常人,能纳百川而不毁,否则,必遭反噬,三命同归……”
看到最后那几行字,洛清辞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命同归!
她无意中,竟真的用上了那本邪术典籍中,唯一记载的、那近乎不可能实现的“生路”!
是她融合了现代灵魂的特殊体质,是她与萧景渊在生死一线间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是景泰帝不惜耗损本源的帝王龙气……这三者,缺一不可,竟阴差阳错地,为萧景渊,搏来了一线生机!
洛清辞豁然起身,快步走到床边,再次抓起萧景渊的手腕。
这一次,她不再是“看”,而是用自己体内那丝新生的、属于自己的“龙气”,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经脉。
果然!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外来的龙气,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却无比坚定的速度,与他自身的血液融合!那只沉睡的金色蝴蝶,正在被一点点地“同化”,从一个外来的“异物”,慢慢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只要这个过程不被中断,眠蝶蛊最终会被彻底同化吸收,化作萧景渊自身力量的一部分,非但无害,反而能极大增强他的体质与功力。
坏消息是,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也极其凶险。在此期间,他会陷入长久的沉睡,身体会因两种力量的对抗而忽冷忽热,如同在炼狱中淬炼。而且,一旦淳亲王在此时吹响引信,依旧能强行唤醒尚未被完全同化的眠蝶蛊,造成最坏的结果!
洛清辞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句“往生花”上。
釜底抽薪之法,依旧是找到那传说中的解药。
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为他护法,为这场在他体内悄然进行的“战争”,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她转过身,重新回到那堆积如山的邪术典籍前,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釜中薪火,己经点燃。
炉中之丹,正在淬炼。
而她,便是那个守在炉边,不惜一切,也要等到丹成之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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