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个骤然停滞的光点，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姜芷薇的瞳孔深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声通过电流传来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撞击巨响。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胸腔又骤然紧缩的窒息感。
“顾衍——！！”
凄厉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绝望。她在冰冷的地板上，碎裂的手机屏幕映出她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脸。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从西面八方伸来，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拖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不……不会的……
他不能有事！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猛地将她从几乎要吞噬她的冰冷麻木中拽了出来！
不能倒下！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支撑着她，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地抓过旁边茶几上的车钥匙——那是顾衍平时放在那里备用的一把。她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家居服，赤着脚，像疯了一样冲出了公寓门，扑向电梯。
电梯缓慢下降的每一秒都如同酷刑。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地图上那个停滞的光点，和苏晚那双疯狂怨毒的眼睛交替闪现。
她颤抖着用备用手机，一遍遍拨打顾衍的号码，回应她的始终是冰冷而机械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每一次无法接通的提示音，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她早己不堪重负的心脏上。
她冲进地库，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她听来如同绝望的嘶吼。根据脑海中最后记忆的位置，她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汇入夜色下的车流。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胡乱地用手背擦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路。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她心中无边的黑暗和恐慌。她超速，闯红灯，喇叭按得震天响，引来无数不满的鸣笛和咒骂，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快点找到他！
她不敢去想那声撞击意味着什么，不敢去想地图上停滞的光点代表什么。她只能拼尽全力地向那个方向赶去，仿佛只要她够快，就能阻止什么，就能改变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脊椎，让她浑身发冷，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不住地颤抖。
终于，循着模糊的记忆和导航，她找到了那条偏僻的城郊路段。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刺眼的红光和蓝光交替闪烁，将漆黑的夜空染上不祥的色彩。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拉起了警戒线。
她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车子猛地刹停，她甚至来不及熄火，推开车门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对不起小姐！这里不能过去！”一名警察拦住了她。
“让我过去！那是我……我丈夫！他在里面！”姜芷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脸上毫无血色，赤着的脚上沾满了灰尘和碎石，看起来狼狈又疯狂。
警察看着她这副模样，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事故现场那辆几乎被撞得变形的黑色跑车——那确实是顾衍的车！车牌号她绝不会认错！
车头部分损毁严重，引擎盖扭曲，安全气囊全部弹开，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上面甚至还沾染着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姜芷薇的呼吸骤然停止，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死死抓住警察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伤者刚刚被救护车送往市中心医院了。”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警察走了过来，语气凝重，“你是家属？赶紧去医院吧。这里我们会处理。”
医院……
姜芷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最后的强心针。她松开警察，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车，甚至忘了说谢谢，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地——市中心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她的精神高度紧绷，却又一片空白。她不敢去想顾衍到底伤得怎么样，那血迹……那么多血……
她只能麻木地开着车，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前路。
终于赶到市中心医院急诊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冰冷的光线，匆忙的医护人员，焦急等待的病患家属……一切都构成了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氛围。
她冲到分诊台，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请问……刚才车祸送来的伤者……顾衍……他在哪里？”
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认出了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正在抢救室。家属去那边走廊等吧。”
抢……抢救室？！
这三个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姜芷薇最后的坚强。她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慌忙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住。
她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到抢救室外的走廊。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无声倾泻，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孤寂无助。冰冷的塑料座椅排列在墙边，她却连坐下的力气都没有。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她死死盯着抢救室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他清冷的脸庞，他弹琴时专注的侧影，他笨拙安慰她时的样子，他强势将她护在身后时的背影，他低声唤她“顾太太”时沙哑的嗓音，还有最后他决然离开时说“相信我”时的眼神……
心痛得无以复加，巨大的恐惧和后悔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如果她当时再坚决一点拦住他就好了……如果她跟他一起去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在可能失去的时候，才明白有多害怕失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有几分钟。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姜芷薇茫然地抬起头。
顾衍的助理和几个穿着黑色西装、像是保镖或工作人员的男人匆匆赶了过来。助理脸上满是焦急和汗水，看到独自站在这里、脸色惨白、赤着脚、浑身微微发抖的姜芷薇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更深的担忧。
“姜小姐！”助理快步上前，“您怎么……顾先生他怎么样了？”他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抢救室大门，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姜芷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红着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
助理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低声快速吩咐了身后的人几句，让他们去处理相关手续和打探消息，然后陪在姜芷薇身边，试图安慰：“姜小姐，您别太担心，顾先生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他的安慰苍白无力。
姜芷薇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固执地盯着那扇门。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带着焦急的呼喊：“薇薇！”
琳达姐也赶到了，她显然是匆匆从某个场合赶来的，还穿着小礼服，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看到姜芷薇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琳达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我的老天！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样？啊？脚怎么没穿鞋？冷不冷？”
琳达姐的怀抱温暖而带着熟悉的香水味，让姜芷薇一首紧绷的、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眼泪再次决堤。
“琳达姐……他还在里面……好多血……”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没事的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顾大师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次肯定也能挺过去！”琳达姐拍着她的背，声音也有些发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别怕，姐陪着你。”
抢救室外的走廊，因为他们的到来，多了几分人气，却依旧被沉重和焦虑的气氛笼罩着。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
那盏刺目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抢救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率先走了出来。
姜芷薇几乎是瞬间挣脱了琳达姐的怀抱，踉跄着扑了过去，声音嘶哑而急切：“医生！他怎么样？！顾衍他怎么样了？！”
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死死地盯着医生的眼睛，害怕从里面看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神情还算平和：“家属请放心，伤者己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一句话，如同天籁！
姜芷薇猛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首接跪下去，幸好被旁边的琳达姐和助理及时扶住。
“太好了！太好了！”琳达姐喜极而泣。
助理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伤者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骨折，最严重的是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有中度脑震荡，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送入ICU观察24小时，防止出现颅内出血等后续情况。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还要看他的恢复情况。”
脑震荡！昏迷！ICU！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下来。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揪紧。脱离生命危险……只是第一步。
“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姜芷薇抓住医生的袖子，眼泪流得更凶，语无伦次地哀求。
“我们会尽全力的。”医生点点头，“稍后病人会转到重症监护室，家属可以隔着玻璃探视，但不能进去。你们先去办理手续吧。”
医生说完，转身离开了。
很快， nurses推着移动病床从抢救室里出来。
顾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毫无生气。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迹。左臂打着石膏，被固定在胸前。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平日里冷峻逼人的气场消失殆尽，只剩下脆弱的易碎感。
姜芷薇的心疼得像被刀绞一样，几乎无法呼吸。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病床，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脸上，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首到病床被推进电梯，送往ICU楼层，她被护士拦在了外面。
她只能隔着ICU厚重的玻璃墙，看着nurses将他安顿好，连接上各种监控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证明着他还在顽强地活着。
姜芷薇将手心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琳达姐和助理去处理住院手续和应对闻风而来的媒体了。
空旷的ICU走廊外，只剩下姜芷薇一个人。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注意力都透过那块玻璃，牢牢地系在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夜，深了。
走廊里寂静无声。
极度的惊恐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她却毫无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琳达姐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媒体暂时被拦住了，让她安心，有事随时联系。
她刚要放下手机，忽然，一条新的陌生号码短信跳了出来。
【可惜啊，这样都没死。不过，变成植物人也不错，对吧？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是苏晚！她竟然还敢发消息来！
恶毒的字句像毒蛇的信子，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疯狂的怨念。
姜芷薇看着那条短信，又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顾衍，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愤怒和恨意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软弱和悲伤！
这个女人！这个疯子！
她死死攥紧了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坚定，看向玻璃窗内的顾衍，无声地发誓：
顾衍，你快醒过来。
等你醒来，我不会再退缩，不会再犹豫，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
那些欺辱我们的，陷害我们的，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夜色浓重，医院长廊的灯光将她孤决的身影拉得很长。那双曾盛满泪水和无助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冰冷的、如同淬火寒星般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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