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和持续的压抑中，一天天滑过。
姜芷薇逐渐熟悉了这座“冰宫殿”的运行规则。她学会了如何操作那些智能厨具，虽然做出的食物依旧只能算是“熟了、能吃”，距离顾衍那苛刻的标准相差甚远，但至少不会再触发警报，也不会再把顶级和牛煎成牛皮。
她习惯了在绝对的安静中活动，像一只警惕的猫，踮着脚尖，尽量减少一切可能发出的声响。她习惯了顾衍的视若无睹和惜字如金，习惯了那份长达数页的“行为规范”，习惯了每天收到那条只有冰冷食材名称的短信。
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那几个房间，琴房、书房、主卧依旧是绝对的禁区。
那扇厚重的琴房门总是关着，偶尔，极其偶尔，她会听到里面传出几个零散的、重复的钢琴音符，不成调子，带着一种焦躁的、被困顿般的凝涩，但很快又会陷入死寂。每当这时，公寓里的低气压就会持续更久。
她也会在深夜，透过客房的窗户，看到楼下小区入口处，依旧执着徘徊的零星狗仔身影。这提醒着她，外面的世界并未忘记她，只是以另一种更险恶的方式在等待她出去。
这天下午，她正在擦拭客厅那个一尘不染、却几乎空无一物的巨大电视柜，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琴房方向——门紧闭着。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客厅连接的阳台角落，才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喂？是姜芷薇小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我这里是仁爱医院急诊科。您的朋友刘琳女士今天上午因急性肠胃炎入院治疗，她在昏迷前反复提到您的名字和这个号码，我们这边需要办理一些手续，联系不上她的首系亲属，您看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琳达姐！急性肠胃炎昏迷？
姜芷薇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琳达姐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她怎么样？严重吗？在哪个病房？我……我马上过来！”焦急和担忧冲垮了理智，她忘了自己的处境，连声追问。
挂断电话，她心急如焚，转身就想冲出去。然而，手指碰到入户门冰冷的把手时，她猛地僵住了。
合同……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公寓。
违约的后果是三百万债务立即清偿，加上法律责任。
可是琳达姐……她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劳累才病倒的吧？现在昏迷不醒，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巨大的矛盾和焦虑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站在原地，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她看了一眼琴房的方向，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去求他？他会同意吗？他那公事公办、冷漠至极的样子……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呢？
强烈的担忧最终战胜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一步步挪到琴房门口。抬起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极其轻微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稍微加重了一点力道。
里面依旧一片死寂。
他是不是戴着隔音耳机？还是根本不想理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院的催促和琳达姐昏迷不醒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交替闪现，逼得她快要发疯。
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豁出去了，稍微提高声音，对着门缝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顾先生！对不起打扰您！我经纪人急性肠胃炎住院昏迷了，身边没人，我必须得去一趟医院！就一会儿！我保证很快回来！求求您通融一次！对不起！”
说完，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里面的判决。
然而，几秒钟过去，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连那偶尔会响起的凝涩音符都没有。
他大概是完全无视了她的请求。或者，觉得这根本不值得他中断他的“工作”。
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窖里。
果然……不能指望一个冰山会有同理心。
绝望和一丝怨恨涌上心头。她咬紧牙关，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冰冷的门。算了，违约就违约吧！琳达姐更重要！
她猛地转身，不再犹豫，冲回客房拿上自己仅有的那个小包和口罩帽子，一把拉开了入户门。
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踏出门口的瞬间，放在玄关柜子上、那个她平时用来接收顾衍指令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一条新短信，来自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地下车库。】
姜芷薇的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条短信。
他……他听到了？
他不是无视，而是……同意了？甚至还告诉她从地下车库走？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混杂着惊讶、茫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暖意。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改变方向，冲向消防通道，她不敢用电梯，怕有监控被外面记者看到，一路狂奔向下，来到地下车库。
空旷安静的地下车库里，停着的车寥寥无几。她正不知所措地西处张望，一辆黑色的SUV，车型低调稳重，贴了深色的车膜，无声地滑到了她面前不远处的通道上。O小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顾衍冷峻的侧脸。他依旧穿着那身家居服，外面随意套了件黑色外套，脸上戴着口罩和一顶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上车。”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沉闷，但命令的语气不变。
姜芷薇愣了一秒，赶紧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冷冽雪松香。
“顾先生，您……”她系好安全带，有些不知所措地想道谢，或者解释。
“地址。”他打断她，目光看着前方，己经启动了车子。
“仁爱医院急诊科。”姜芷薇赶紧报上地址。
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出地库，汇入车流。顾衍开车和他的人一样，沉默，专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姜芷薇紧紧攥着衣角，偷偷瞟了他一眼。他为什么会亲自开车送她？是怕她跑了没人还债？还是……？
她不敢问，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他熟练地操控方向盘，避开拥堵路段，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医院。
到了医院附近，他没把车开到正门，那里肯定有大量记者蹲守，而是绕到了相对僻静的员工通道入口附近。
“半小时。”他停下车，没有看她，声音冷淡地报出一个时间，“处理不完，后果自负。”
“谢谢！我一定尽快！”姜芷薇如蒙大赦，立刻解开安全带，拉低帽檐，推门下车，快步冲向急诊大楼。
她很快找到了琳达姐的病房。琳达姐己经醒了，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输液，看到她进来，又是惊讶又是担忧。
“薇薇？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那些记者没堵到你吧？”琳达姐虚弱地连声发问。
“我没事，琳达姐，你别担心我，你先好好休息。”姜芷薇眼眶一热，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医生怎么说？怎么突然就肠胃炎了？”
“老毛病了，就是这几天没按时吃饭，又着急上火……”琳达姐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她，“你那边怎么样？你现在住哪里？安不安全？陆泽昊那个王八蛋和星耀娱乐还在疯狂买你的黑通稿，现在情况对你非常不利……”
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姜芷薇不敢说自己签了“卖身契”的事，只含糊地说暂时借住在一個朋友家，很安全。她帮琳达姐办好了手续，又仔细问了医嘱，看着琳达姐疲惫地睡去，才稍微松了口气。
眼看半小时快到了，她不敢久留，给琳达姐留了张字条，便悄悄离开了病房。
她压低帽子，尽量避开人群，沿着来的路快步走向员工通道出口。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旁边走廊拐角处两个小护士的闲聊声飘进了她的耳朵。
“哎，刚送来的那个娱乐周刊的记者你看到了吗？据说是在医院门口蹲拍姜芷薇，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相机镜头突然碎了，SD卡也莫名格式化了呢！”
“真的假的？这么邪门？他拍到什么了？”“谁知道呢，就说晦气得很，什么都没了，正骂骂咧咧呢……”
“姜芷薇还真来医院了？怪不得外面那么多狗仔……”“谁知道呢，可能又是炒作吧……”
姜芷薇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骤停了一秒。
相机镜头碎了？SD卡格式化？
怎么会这么巧？
一个荒谬又难以置信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
她猛地回头，看向医院外面那个僻静的出口方向。
难道……是他？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员工通道出口。那辆黑色的SUV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处，仿佛从未移动过。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气息还有些不稳。
顾衍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表情。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提前出来，也没有问任何关于她经纪人的情况，只是在她系好安全带的瞬间，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内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姜芷薇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她偷偷地看着顾衍那双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想起那晚他精准处理污渍时戴着手套的样子，想起他那份苛刻到极致的“行为规范”，想起他那间隔绝一切的琴房……
那些小护士的闲聊像弹幕一样在她脑海里滚动。
真的……会是他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为了保护他的“私有财产”不被外人骚扰？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车子平稳地驶回铂悦府的地下车库。停稳，熄火。
“下车。”他冷淡地开口，打破了沉寂。
姜芷薇解开安全带，手指有些发颤。在下车之前，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转过头，看向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顾先生……刚才……医院门口好像有记者出了点意外……您……”
顾衍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寒潭，没有任何波澜，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看了她大约两秒钟，然后，用那种一贯的、冷淡到极致的语气，缓缓地、清晰地反问道：
“意外？”
“什么意外？”
“与我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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