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张年代久远的集体合照被放大到极致。像素粗糙，色彩泛黄，却清晰地定格了时光深处的一幕。
前排中央，那个捧着奖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女孩，分明是年幼版的“沈清悠”，眉眼间己然能看出日后姜芷薇的影子。
而真正让姜芷薇血液骤冷、呼吸停滞的，是后排角落里那个穿着小西装、表情与周围欢快氛围格格不入的小男孩。
他的目光，穿过模糊的光阴和喧闹的人群，精准地、专注地，落在前排那个发光的小小身影上。那眼神，不像一个十来岁孩子该有的单纯欣赏，里面掺杂着一种过于早熟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和……占有欲？
虽然面容稚嫩，但那高挺的鼻梁雏形，那紧抿的、显得有些倔强的薄唇，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眼神里透出的某种特质……
姜芷薇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
这个男孩……这个眼神……
怎么会那么像……缩小版的、尚未被岁月打磨出冰冷外壳的……顾衍？！
不……不可能！
顾衍是顶尖音乐学院的天之骄子，家境优渥，他少年时代的生活轨迹，怎么可能和她这样一个普通艺术附中的学生、在一个不知名的少儿舞蹈比赛上有交集？
而且，如果真是他，他后来在附中巷子里遇到她时，怎么会完全认不出来？他的笔记本里，又怎么会只字未提更早的相遇？
一定是错觉！是像素太模糊！是她太过震惊而产生的臆想！
她猛地退出放大，手指颤抖着想要关掉照片，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然而，那个小男孩过于清晰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事情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她以为解开了一个谜团（清悠就是她自己），却发现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她完全不了解的漩涡。
顾衍的失忆，苏晚的疯狂，巷子的车祸，高烧中呼喊的旧名，还有这张诡异的童年合照……这一切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错综复杂的联系？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深究这张照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确认顾衍的情况，以及……让他知道，他一首寻找的人，就在他身边。
将照片的事暂时压在心底，姜芷薇整理好情绪，用冷水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快步走回病房。
病房里，顾衍似乎安稳了一些，高烧正在缓慢退去，呼吸不再那么急促，但依旧昏睡着，眉头微蹙，仿佛沉在一个并不安宁的梦境里。
护士刚给他量完体温，看到姜芷薇回来，低声道：“温度开始降了，三十八度五。这是好现象。但今晚还得密切观察。”
“谢谢。”姜芷薇低声道谢，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顾衍依旧潮红的脸上，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心中百感交集。愤怒和委屈被一种更深的疼惜和复杂所取代。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他这些年，岂不是也一首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幻影？承受着求而不得的痛苦？
她拿起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再次他的唇瓣。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和决心。
无论过去还藏着多少秘密，无论那张照片意味着什么，现在躺在这里的、这个会本能保护她的男人，是真实的。
她轻轻握住他没有打针的右手，指尖感受到他略高的体温和清晰的骨节。她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极轻极轻、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顾衍，你听着。”
“我就是清悠。”
“你要找的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就在这里。”
她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顾衍的睫毛也颤动得更加厉害，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呜咽的音节，仿佛在梦境中听到了她的声音，正在艰难地与什么抗争。
姜芷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然而，他最终并没有醒来，只是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像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安抚，更深地沉入了睡眠。
虽然没有立刻醒来相认的奇迹发生，但姜芷薇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她能感觉到，她的话，似乎穿透了高烧和遗忘的迷雾，抵达了他意识的某个深处。
这就够了。她有的是耐心。
这一夜，姜芷薇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后半夜，顾衍的体温终于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虽然还在低烧，但己经脱离了危险期。
天亮时分，医生来查房，确认顾衍的情况稳定下来，背后的伤口没有感染加剧的迹象，大家都松了口气。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姜芷薇却不敢合眼。她让琳达姐送来了一些换洗衣物和必需品，准备进行长期的“战斗”。
上午，阳光透过窗帘洒进病房。
顾衍悠悠转醒。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几次醒来时那般空洞迷茫，虽然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和困惑，但明显清明了许多。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目光缓缓扫过病房，最后落在了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的姜芷薇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疲惫的睡颜和手臂的纱布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思索着什么。没有了高烧时的混乱，但那层隔绝彼此的迷雾，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变得稀薄了一些。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头微蹙，像是在解一道极其困难的谜题。
姜芷薇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她的心紧张地揪着，期待着他能说出点什么。
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小小的失望掠过心头，但姜芷薇很快振作起来。不急，慢慢来。
接下来的一天，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和尴尬。顾衍依旧话很少，但对于姜芷薇的照顾，不再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和疏离，会低声说“谢谢”，也会在她递水时下意识抬手去接。
偶尔，姜芷薇会发现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探究，但当她的目光看过去时，他又会迅速移开视线。
这种变化虽然细微，却让姜芷薇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似乎在潜意识里，开始慢慢接受她的存在。
下午，姜芷薇趁顾衍睡着，再次拿出手机，仔细研究母亲发来的那些老照片，尤其是那张诡异的集体照。她将那个小男孩的截图发给了琳达姐，拜托她动用所有人脉，悄悄去查一下十幾年前那场少儿舞蹈比赛的主办方、参赛名单，以及……有没有一个姓顾的、或者符合这个小男孩特征的评委或嘉宾的孩子参加。
她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刚和琳达姐通完电话，回到病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顾衍正在和人通话的声音，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冷厉和果决。
“……发布会？可以。”
“时间定在下周三。”
“对外不用隐瞒我的伤势，如实说明车祸意外即可。”
“主题……就定为我复出后的首张全新个人专辑发布暨……”
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种复杂而坚定的力量，清晰地吐出后面几个字，
“……暨向我太太姜芷薇女士的正式致谢。”
门外的姜芷薇，瞬间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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