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集市骚乱和巷口解围两件事，彦砭对克清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任务性质的、居高临下的“看管”，而是多了几分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感？虽然克清依旧沉默得像块石头，但彦砭的话却明显多了起来，仿佛认定了这个听众（尽管从不回应）。
哈马队长似乎公务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只是偶尔回来检查一下两人的情况，叮嘱不要惹事。罗伊则完全沉浸在他的剑术练习中，为切磋赛做最后的冲刺。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寒风卷着沙尘。彦砭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红薯，塞了一个给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克清。
“喏，尝尝，东街老刘头烤的，味道一绝！”彦砭自己掰开一个，烫得嘶嘶哈哈地吃起来。
克清看着手里温热喷香的红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口地吃了起来。甜糯的口感在口腔里化开，是一种简单却实在的慰藉。
彦砭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克清。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只要不试图去打探他的来历或者强迫他说话，这家伙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单方面认为）。
“喂，我说，”彦砭啃着红薯，含混不清地开口，语气不像之前那么跳脱，反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与他性格不符的沉闷，“你……有没有特别恨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克清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短暂，随即又继续，没有抬头。
彦砭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更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目光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了下去：“我有。”
他咬了一大口红薯，用力嚼着，仿佛在咀嚼某种苦涩的回忆。
“我来自北边黑石山脉脚下的‘炎锤’部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们部落不大，但世代擅长打铁和开采一种特殊的火焰矿石，日子还算过得去。虽然北境苦寒，邪兽时不时骚扰，但大家都在一起，互相照应，也没觉得多难熬……”
他的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愤怒和痛苦：“首到……首到一年前……‘他们’来了。”
“他们？”彦砭的声音骤然变冷，握着红薯的手指收紧，指尖甚至无意识地迸出几点火星，“一帮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杂碎！穿着黑色的斗篷，拿着盖着奇怪纹章的命令，要我们部落交出所有的火焰矿石库存，还要我们最优秀的工匠去为他们服务，说是……‘征用’！”
“呸！”彦砭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狗屁征用！根本就是抢劫！那种矿石是我们部落的命脉，交给他们，我们怎么过冬？那些工匠都是我们的亲人，凭什么跟他们走？”
“族长爷爷拒绝了。”彦砭的声音开始颤抖，“然后……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先是矿洞莫名其妙坍塌，死了好多人……然后是水源被投毒，牲畜成群病死……夜里总有诡异的影子在部落周围游荡，不断有人失踪……”他的眼睛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红，“我们都猜到是他们搞的鬼，但没有证据！去最近的城镇求助，那些官员根本不理，反而说我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最后……”彦砭的声音哽咽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神谕裂痕：神魔混血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猛地低下头，火红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最后……他们……他们引来了……引来了‘腐磷菌’……那帮该下地狱的畜生！”
腐磷菌？克清对这个词没有概念，但他能感觉到彦砭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仇恨。
“那是一种……绿色的、会发光的、像霉菌一样的东西……”彦砭的声音如同梦呓，充满了恐惧，“沾上一点，人就会……就会从皮肤开始……慢慢腐烂……发出磷光……痛苦地哀嚎着死去……无药可救……”
“部落……变成了地狱……”大颗的眼泪终于从他眼眶中砸落，混入红薯里，“爸爸……妈妈……为了把我藏进地窖……他们……他们……”他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平复了一些，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抬起头，那双火焰般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仇恨之火：“只有我……只有我因为躲在密封的地窖里，侥幸活了下来……等我爬出来的时候……部落己经……己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只剩下……那些发光的……腐烂的……”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影子’！绝对是他们干的！就因为我們不肯屈服！就因为我们不肯交出矿石和工匠！他们就用了这种恶毒的手段！”
“我发誓！”彦砭的声音嘶哑而决绝，仿佛立下血誓，“我一定要变强！强到足以找到他们！强到足以摧毁他们！我要为部落！为爸爸妈妈！报仇！”
强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混合着失去一切的痛苦和孤独，让整个后院的气氛都变得沉重而压抑。
克清沉默地听着，手里的红薯己经变凉。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仇恨点燃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与自己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些深处奇异共鸣的火焰。
仇恨。毁灭。失去一切的痛苦。
这些情绪，他太熟悉了。只是他的仇恨更加麻木，更加无边，指向的是整个影爪和那个冰冷的世界。而彦砭的仇恨，则更加具体，更加炽烈，指向某个名为“影子”的、藏于暗处的敌人。
部族遗孤的仇恨，如同他操控的火焰，炽热、明亮，却也可能焚烧自身。
克清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伸出手，将那个己经凉透的红薯，默默地、完整地吃完了。
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仪式，接纳了这份沉重的倾诉，也认可了这份孤独的仇恨。
彦砭发泄完积压己久的痛苦，似乎轻松了一些，但眼神中的火焰并未熄灭。他看向依旧沉默的克清，忽然问道：“你呢？你……是不是也……”
他的话没有问完。
但克清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依旧漆黑沉寂，却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故事和同样沉重的黑暗。
无需言语，某种基于相似伤痛的理解，在两个少年之间再次悄然建立。
他们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一个背负着炽热的血仇，一个承载着冰冷的秘密。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因为仇恨，他们似乎靠得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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