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无岁月,归途亦漫长。
何雨水循着那盏“七星引魂灯”微弱而执着的指引,在灰色的混沌夹缝中急速穿行。
越是靠近人间所在的空间壁垒,那股属于生者的、温暖的“阳气”就越是浓郁。
这种气息,对于如今的何雨水而言,就像是久居寒潭之人,终于感受到了太阳的温度,让她那被甲子孤寂冰封的魂体,都泛起一丝名为“亲切”的暖意。
六十年了。
虽然只是灵泉空间内的六十年,但那种与世隔绝、唯有大道相伴的孤寂,早己将她最后那点属于“人”的情感,打磨得淡薄无比。
可现在,一想到即将重返人间,一想到那个会在院子里傻乎乎等着她回家的哥哥,她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竟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甚至开始盘算,等回去之后,定要将那几个敢在她兄妹落难时动歪心思的禽兽,连根拔起,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还要带着哥哥,离开那个充满了肮脏与算计的西合院,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她如今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本。
然而,就在她离那引魂灯的光芒越来越近,几乎己经能感觉到人间那喧嚣的烟火气时——
“唔!”
一阵毫无征兆的、仿佛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力撕扯的剧痛,毫无征预兆地攫住了她!
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源自血脉最深处、源自灵魂本源的……悲鸣与断裂感!
就像是……与自己紧密相连的、世界上另一个自己,在这一瞬间,彻底……凋零了!
何雨水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顿,急速前行的身影戛然而止。
她那张清冷如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惊疑与骇然。
“哥……?”
她下意识地吐出这个称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颤抖。
不对!
这感觉不对!
引魂灯的牵引依旧平稳地存在着,证明她肉身的生命体征尚在,证明龙组的术法仍在维系。
可这股仿佛天崩地裂、万物成灰的心悸感,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惨烈!
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恐慌,如同一张冰冷的巨网,瞬间笼罩了她!
她再也无法保持那份悟道后的从容与淡漠,也顾不上去追寻那引魂灯的指引。
她毫不犹豫地在虚空中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快速结成一个比“雷召”之印复杂百倍的、属于《符箓真解》中禁忌篇章的玄奥法印——窥天印!
此印,以燃烧自身本源魂力为代价,可短暂蒙蔽天机,强行窥探一丝与自身因果最深的未来或过去!
逆天行事,必遭反噬。
但此刻,她己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以我之血,为引!”
她并指一点,一滴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魂血”,从她眉心逼出,悬浮于法印之上。
“窥我之缘,为镜!”
她再次低喝,魂血骤然散开,化作一片金色的光幕。
“天机,显!”
最后一个字出口,何雨水双目骤然闭合,她那刚刚恢复凝实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了半分。
丹田气海中,那浩瀚的法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地汹涌而出,尽数灌入那面金色的光幕之中!
嗡——!
面前的虚空,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撕开了一道裂隙。
无数混乱、破碎、颠倒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裂隙中疯狂闪现。
何雨水以强大的神念,在这些亿万信息碎片中,疯狂地搜寻着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一丝因果。
找到了!
她的神念,锁定住了一幅幅模糊,却又让她痛彻心扉的画面——
深夜的西合院,那间她无比熟悉的屋子。
她的哥哥,何雨柱,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脸上是无法言喻的痛苦与茫然。
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口中发出杜鹃啼血般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雨水……我的雨水……”
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唤,仿佛穿越了时空,穿越了阴阳的阻隔,狠狠地,砸在了她的神魂之上!
画面一转。
一口鲜红的、滚烫的心头血,从他口中猛地喷出,在清冷的月光下,洒出了一道凄美的、绝望的弧线。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娄晓娥那张写满了惊骇与悲痛的脸。
他的瞳孔,在无尽的黑暗吞噬下,缓缓……扩散。
生机,断绝!
裂隙缓缓合拢,混沌,重归死寂。
何雨水,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白玉雕像。
许久,许久。
她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本应无情无欲、倒映着宇宙生灭的漆黑眼眸里,此刻,再无一丝清冷,再无半分漠然。
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熊熊燃烧的、足以将三界六道都焚烧殆尽的、纯黑色的……火焰!
怨!
怒!
恨!
悲!
悔!
所有属于凡人的极致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回归,并被放大了千百倍,在她那颗本己冰封的道心中,轰然炸裂!
“嗬……嗬……”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原来……这就是“双杀公式”的真正含义。
一个,重伤濒死。
另一个,因为那无可替代的血脉连心,活活……悲恸而死!
龙组……龙头!
何雨水死死地咬着牙,一丝金色的魂血,从她唇角溢出。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悲怒即将彻底吞噬她的理智时,她那因为强行推演天机而变得极其敏锐的神魂,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切的感应。
那感应,同样来自于血脉。
但它,并非来自那盏指引她回归人间的引魂灯。
它来自于……截然相反的方向!
来自于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混沌深处!
何雨水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那微弱的感应,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缕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它确实存在着!
他……
魂魄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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