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在高材生身后轻轻合上,像一道闸门,瞬间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门外,是充满了消毒水味、金属器械碰撞声和人声嘈杂的“科学”世界。
赵卫国被两个不苟言笑的公安拦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何雨柱更是双目赤红,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公安死死架住,那副因为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表情,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而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被昏暗、寂静与浓得化不开的草药味所统治的,属于病痛与死亡的领域。
高材生一踏入这间屋子,眉头就下意识地锁紧了。
光线太暗了,唯一的亮光来自那扇糊着发黄窗纸的小窗,光线穿透进来,被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和药气切割成一道道浑浊的光束,照得屋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那股刺鼻的中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病人久卧病榻的酸腐气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干呕出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那张占据了屋子小半个空间的土炕上。
炕上,那个被赵卫国视为“核心嫌疑人”的少女,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被,只露出一个苍白瘦削的脸庞。
那张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在昏暗的光线里,白得像一张宣纸,没有一丝血色。
两颊上,却泛着两团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有人用劣质的胭脂胡乱涂抹上去的。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因为高烧而失去了所有水分,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微弱、那么艰难。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只是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连睁开眼睛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这副模样,比档案里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要真实一万倍,也更具冲击力。
高材生没有立刻开口,他用一种审视标本的冷静目光,将何雨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随后,他朝身后带来的那位戴着眼镜、年约西旬的随行医生,递了一个眼色。
那医生立刻会意,拎着他的出诊箱,轻手轻脚地走到炕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打开箱子,取出听诊器。
冰冷的金属探头,轻轻贴上了何雨水盖着薄薄衣衫的胸口。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声。
医生闭着眼睛,神情专注地听着,他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皱越紧。
他仔细地听着少女的心跳和呼吸音,又从箱子里拿出小手电,轻轻翻开她的眼皮,检查她的瞳孔对光的反应。
整个过程,炕上的何雨水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任人摆布的木偶,没有丝毫的反抗,甚至连一丝像样的反应都没有。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无力,当医生抬起她的手腕测试脉搏时,那只纤细的手臂,在松开后,便无力地垂落下去,“啪”的一声,轻轻砸在炕席上。
检查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医生站起身,走到高材生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语调,快速而凝重地汇报道:
“高专家,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心率非常快,一分钟在一百三十次以上,但节律不齐,有明显的早搏和心音减弱。呼吸音粗糙,双肺底部可以听到清晰的湿啰音,这是急性肺部感染的典型体征。瞳孔对光反射极其迟钝。”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后,他咽了口唾沫,补充了一句让高材生都感到心惊的结论:
“还有体温……我刚才用水银温度计测了腋下,三十九度八。高专家,这是非常典型的急性肺炎并发败血症的症状,己经引起了多器官的功能障碍!她现在完全是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撑着,随时都可能因为感染性休克而死亡!”
高材生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诊断结果,就像一盆冰水,将他进来前那股智珠在握的自信,浇了个透心凉。
他预想过对方可能在装病,甚至用一些土方子制造高烧的假象,但他没想到,随行医生给出的“科学”诊断,竟然会是如此的危重。
科学,是不会骗人的。
他走到炕边,俯下身,那双金丝眼镜后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何雨水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他刻意放缓了声音,用一种他自认为最具有引导性和催眠效果的、平和的语气问道:“何雨水同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炕上的少女,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了,似乎在用尽全力与那沉重的睡意抗争。
“很好。”高材生继续诱导着,“你试着放松,不要抗拒。告诉我,前天晚上,李伟死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梦?”
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陷阱。
一个正常人,在被问及这种问题时,要么会因为紧张而否认,要么会编造一些不着边际的梦境。
而一个真正处于高烧昏迷中的病人,她的“梦”,应该是对外界刺激的、混乱而真实的碎片化反馈。
何雨水似乎过了很久,才迟钝地理解了他的问题。
她那双涣散的眼睛,艰难地,似乎想要聚焦,却始终无法凝聚成一个清晰的焦点。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才终于发出了气若游丝、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梦……好吵……”
高材生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有人在哭……哭得好大声……”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还有人……在砸门……‘砰砰’的……吓死我了……”
她说的,正是贾张氏昏倒后,秦淮茹那凄厉的哭喊和赵卫国他们拍门的声音!
“还有……还有个算盘……”她的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那声音此刻依旧在她脑海里回响,“一首在响……‘噼里啪啦’的……吵得我头好疼……好疼啊……”
三大爷家的算盘声!
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这些细节,完美地,严丝合缝地,符合一个高烧病人意识模糊时,对外界声音的真实感知!
这不是编造,这恰恰是她“昏迷不醒”的最有力证明!
高材生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炕上的何雨水仿佛因为回忆这些“梦境”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开始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根本不像一个少女能发出来的,更像一个风箱破了的老人,每一次都像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咳出来!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张本就潮红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
“快!让她侧躺!别呛到!”随行医生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她。
可己经来不及了。
咳到最后,何雨水猛地向前弓起身子,“哇”的一声,一口暗红色的、混杂着脓性痰液的粘稠血液,不偏不倚地,吐在了炕边那个掉了瓷的旧痰盂里!
那抹刺眼的暗红,像一朵开在地狱里的花,瞬间灼伤了屋里所有人的眼睛!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病态的腐败气息,轰然炸开!
“咳血!病人出现咳血症状了!”随行医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慌和恐惧,他猛地回头,对着高材生大吼道:“高专家!不能再问了!这是肺部感染急剧加重的表现!再刺激下去,她会因为大咯血导致窒息死亡的!会出人命的!”
高材生僵硬地站在那里,他死死地盯着痰盂里那口触目惊心的鲜血,又看了看炕上那个吐完血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像一滩烂泥般下去的少女。
他那张永远自信满满、永远带着一丝讥诮弧度的脸上,所有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科学、逻辑、犯罪心理学……所有他引以为傲的武器,在这一口无可辩驳的鲜血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可笑。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拉开屋门,带着一身的药味和血腥味,冲了出去。
门外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看到了赵卫国那张布满了焦虑和探寻的脸。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羞辱与暴躁的怒火,轰然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指着屋里,对着赵卫国,几乎是低吼出声,那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显得有些变调:
“赵卫国!这就是你说的凶手?!”
他上前一步,用那双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赵卫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刚刚在我面前大口咳血!医生说她随时会死!你告诉我,她是怎么隔着几里地,去把一个大活人开膛破肚的?用她的意念吗?!”
“她现在别说是杀人!她连杀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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