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虽然李雪后续尽力表现得如常，但那份最初的、毫无保留的欣喜己然褪色。张宇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接完电话后情绪细微的变化，但他将其归因于工作上的小插曲或是短暂的疲惫，并未深想。送她回到公寓楼下，两人互道晚安时，她依旧笑着，甚至主动拥抱了他，但张宇总觉得那笑容底下藏着一丝他触摸不到的心不在焉。
回到自己安静整洁的公寓，李雪踢掉高跟鞋，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锁骨间的蓝色宝石，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清醒了些。
房间里很静，静得能让王则明那些话重新清晰地浮现在耳边。
“托帕石啊……虽然漂亮但不值钱呢。”
“张总月入十万的人，送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节俭了？”
“看来他对雪姐你的心意也就这样了。”
“可能觉得心意到了就行，不在乎价钱吧……”
这些话像讨厌的背景音，反复回响。她试图驱散它们，努力回想张宇说起“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的裙子”时那双温柔真诚的眼睛，回想他为自己日夜盯装修的辛苦，回想他提起定制这项链时的期待。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小声质疑：记得初遇，为什么不能选一个既有心意又“拿得出手”的宝石呢？他明明负担得起。钻石、蓝宝石、甚至好一点的红宝石……哪一个不比托帕石更能代表重视和爱意？他身边往来的都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若是问起他送女友什么生日礼物，他说送了一条托帕石项链……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李雪在他心里，就只配得上这个档次的礼物？
她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端详着脖子上的项链。越看，越觉得那蓝色似乎过于普通，不够璀璨夺目；越看，越觉得那石头确实小了点儿，款式也太简单了些。它静静地贴在她的皮肤上，非但不能带来喜悦，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证明，证明着她可能并未被如此珍视。
王则明的话或许难听，但也许……话糙理不糙？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失落感慢慢爬上心头。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值得他费尽心思、倾其所能地对待。可这条项链，却像一盆冷水，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他是不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在乎她？所谓的定制，是不是只是听起来好听，实则是一种性价比高的选择？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憋屈。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伸手到颈后，有些用力地解开了搭扣。
项链从她颈间滑落，坠在她手心，那抹雾霾蓝在室内灯光下显得黯淡无光。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那个平时不怎么用的首饰盒——里面大多是一些便宜但设计感不错的时尚饰品。她随手将这条承载着张宇满满心意的定制项链丢了进去，让它混在一堆几十几百块的合金首饰中间，甚至嫌它碍事似的，用手指将它往更深的角落里拨了拨，盖上了盒盖。
眼不见，心不烦。她决定以后再也不戴了。
第二天是周末，张宇处理完上午的一些紧急工作电话，下午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李雪的工作室。他心情很好，还在回味昨晚她戴上项链时惊艳的模样，以及她最初那一刻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到时，李雪正和王则明在讨论一个设计稿。王则明见到他，立刻露出那种惯有的、略带谦卑的恭敬笑容打招呼：“张总好！”
张宇对他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在李雪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内搭，看不到项链。他心想，可能是工作时怕刮到，摘下来了。
等王则明拿着图纸离开，张宇走到李雪身边，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声音带着笑意：“昨天休息得好吗？项链呢？怎么没戴？戴着不舒服吗？”他记得自己反复跟设计师强调过舒适度，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李雪正在调整电脑上的色彩参数，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语气随意地敷衍道：“哦，还行。就是……链子好像稍微有点硌，可能新项链都这样吧，放家里了。”
有点硌？
张宇微微一怔。他特意要求链子打磨得极其光滑，俺不吃豆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并且调整了链节结构以确保柔软贴肤，怎么会硌？他仔细回想触摸时的感觉，确认那链子绝不可能带来不适。
他敏锐地察觉到李雪语气里的那丝冷淡和敷衍，与昨天晚餐前接到电话后的状态如出一辙。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是吗？那我拿回去让师傅检查调整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李雪终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但那笑容有些勉强，“可能戴戴就习惯了。你先坐会儿，我把这点颜色调完。”
她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迅速将注意力转回了电脑屏幕。
张宇看着她专注工作的侧脸，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逐渐扩大。他走到旁边的休息沙发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昨晚她明明那么喜欢，还夸他眼光好，用心……为什么过了一夜，态度就变得如此冷淡甚至……嫌弃？就因为链子“有点硌”？这理由牵强得让他无法相信。
过了一会儿，李雪需要找一份之前的草图，记得好像放在卧室的梳妆台抽屉里了。她让张宇帮她去拿一下，并告诉了他是哪个抽屉。
张宇起身走进她的卧室。卧室布置得很温馨，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打开梳妆台指定的抽屉，里面是些护肤品和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并没有草图。他想了想，可能是记错了抽屉，于是顺手拉开了旁边那个较大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那个眼熟的首饰盒。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打开了它。
里面凌乱地放着一些发圈、胸针、耳环等小物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那抹熟悉的蓝色。
没有。
他心头一紧，用手指拨开表层的东西。
然后，他在抽屉最深的角落里，看到了它。
那条他耗时两个月、反复沟通修改、专门飞往上海取回、满怀期待送出的锁骨链，像一件被彻底遗忘的废旧物品，胡乱地蜷缩在一堆廉价饰品的下面，甚至有一根不知道什么链子压在了它的上面，几乎要将它埋没。丝绒盒子被随意地扔在一边。
那一瞬间，张宇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条被遗弃在角落的项链，看了很久。昨晚她戴上项链时惊喜的笑容，和此刻角落里这凄凉的一幕，形成了无比尖锐的讽刺。
原来不是“有点硌”，而是不喜欢。 是不喜欢到要把它藏起来，眼不见为净的程度。 那他所有的用心、所有的期待，又算什么呢？
他沉默地合上抽屉，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最终在另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那份草图，拿着它走了出去，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时更加温和。
“找到了，是这个吧？”他把草图递给李雪。
“对，就是这个！谢谢！”李雪接过草图，继续投入工作，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任何异样。
张宇坐回沙发，重新拿起那本杂志。杂志上的字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
他拿出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他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备忘录应用。
最新的记录还停留在：“雪雪答应了！要更努力，给她最好的未来。”
再往上，是他之前记录下的，关于下次纪念日或她明年生日的构想。其中有一条写着：“等下次纪念日，要给雪雪攒钱买个钻戒。她值得最好的。”
他看着那行字，眼前又闪过抽屉角落里那条孤零零的蓝色项链。
她真的喜欢吗？她真的觉得“最好的”是心意，而不是价值吗？
他沉默着，手指在那行字上停留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地按下了删除键。
那行承载着他无限憧憬和承诺的文字，瞬间消失了。
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失落与难以言喻的不解。
他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将它放在一旁，目光投向窗外，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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