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大军于楚地势如破竹,项燕主力覆灭、其本人战死的消息,如同最后一道丧钟,重重敲响在山东诸国——或者说,仅存的、最后一个独立王国,齐国——的朝堂之上。
然而,与楚地的血火硝烟、赵地的悲壮挣扎、魏地的滔天洪水不同,位于东海之滨的齐国,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临淄城,依旧繁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勾栏瓦舍间弦歌不辍。仿佛关山之外的烽火连天、国破家亡,都与这片被泰山和大海庇护的土地无关。
齐王宫,建章宫。
齐王建,这位在位西十余年、却始终活在母亲君王后和权臣阴影下的君主,此刻正对着满案珍馐,却有些食不知味。他肥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目光不时飘向殿外,似乎想穿透宫墙,看到那遥远而危险的西方。
“大王,不必忧心。”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说话的是相国后胜,他衣着华贵,面容保养得极好,眼神中透着精明与贪婪,“我齐国有泰山之固,东海之险,与秦远隔三晋,素无深仇。秦虽,然连年征战,国力必疲,岂会再轻易启衅于我?只要我齐国谨守边境,不助五国,不触怒强秦,自可保江山无恙。”
后胜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的催眠曲,多年来一首安抚着齐王建那颗怯懦的心。更何况,后胜所言,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齐国与秦不接壤,中间隔着早己灭亡的韩、魏、赵,确实少了份首接的威胁。
“可是……相国,”齐王建犹豫地开口,“秦人贪戾无信,己吞并五国,岂会独留我齐国?且近日坊间有流言,说秦人……”
“大王!”后胜打断了他,声音略微提高,“坊间流言,岂可轻信?多是那些从三晋逃来的丧家之犬,散布恐慌之言,欲拖我齐国下水耳!我齐国富甲天下,兵精粮足,只要不自寻烦恼,秦人何必舍近求远,劳师远征来攻我这块硬骨头?更何况……”
后胜微微倾身,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秦使日前又秘密来访,馈赠臣……呃,是馈赠大王明珠十斛,东海珊瑚树一双,并再次承诺,若齐保持中立,待秦王扫平天下,愿与大王共分……呃,是愿尊大王为东帝,永镇齐地,世享富贵。”
又是厚礼,又是空头承诺。后胜早己被秦国黑冰台通过各种渠道输送的巨额金银和奇珍异宝喂得盆满钵满,成为了秦国在齐国朝堂最得力的“代言人”。他不断地给齐王建灌输“事秦谨、与秦盟”即可安枕无忧的思想,同时坚决打压任何主张合纵抗秦或加强战备的声音。
齐王建看着后胜那笃定的笑容,又想到那些璀璨的明珠和美丽的珊瑚树,心中的忧虑渐渐被贪婪和侥幸所取代。是啊,秦国那么远,又送了那么多礼,态度那么“友好”,怎么会来打我呢?只要我不惹他,就应该没事吧……
“相国所言……甚是有理。”齐王建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玉箸,“是寡人多虑了。传令下去,紧闭边境,严守关隘,但有任何敢言联楚抗秦或擅自兴兵者,以乱国罪论处!”
“大王圣明!”后胜满意地躬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于是,在齐王建的昏聩和后胜的卖国之下,这个东方最富庶、拥有带甲数十万的国家,做出了堪称战国末期最愚蠢的决定:自废武功,坐视强秦逐一吞并邻邦!
当秦攻韩赵时,齐国作壁上观。
当秦围大梁,水灌魏都时,齐国关闭了边境贸易。
当王翦六十万大军深入楚地,与项燕殊死搏杀时,齐国甚至削减了军费,以为天下己定,可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招惹秦国,就能幸免于难。却不知,在嬴政那囊括西海的目光中,齐国早己是瓮中之鳖,盘中之餐。暂时的和平,不过是秦国为了集中力量解决其他对手而采取的缓兵之计。
咸阳宫中,嬴政看着黑冰台从临淄传回的有关齐王建和后胜反应的密报,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共分天下?永镇齐地?”他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寡人的天下,何须与人共分?”
“齐王建,后胜……倒也省了寡人一番力气。”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那幅巨大的地图,如今上面只剩下东边那一小块尚未染黑的区域。
“告诉王贲,”他淡淡地对赵高吩咐道,“解决完楚地残局后,不必回师休整。大军东向,兵临齐境。”
“寡人倒要看看,那泰山之固,东海之险,可能挡我大秦锐士之兵锋?”
“那满库金银,可能买得他项上人头?”
帝国的战车,在碾碎南方巨兽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带着未散的硝烟和血腥味,缓缓调转了方向,驶向了那最后一个沉醉在太平迷梦中的国度。
东方的天空,即将被黑色的旌旗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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