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前的几个小时，家里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母亲坐立不安，一遍遍地检查着父亲要带的东西——一个普通的帆布包，里面只放了一瓶水，一个旧手机（用于单线联系），还有那几张记录了净水系统和警报装置原理的图纸复印件。没有武器，父亲坚持不带，认为那会立刻破坏任何谈判的可能。
“老林，一定要小心……不对劲就立刻回来，什么都别管……”母亲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父亲穿上了一件略显陈旧但干净的外套，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退休老人。他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放心，就是去聊聊天。街心公园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事。你们在家锁好门，谁敲也别开。”
他的目光转向我，变得异常严肃：“小默，记住我的话。两个小时。”
我重重地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两个小时的时限，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父亲最后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瞬间，我和母亲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无力地靠在墙上。
时间开始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缓慢速度流逝。
我守在客厅窗户边，用望远镜死死盯着斜对面街心公园的那个凉亭。母亲则像失去灵魂一样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每一次微小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下午两点整。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准时出现在了凉亭里。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棱角分明，眼神锐利而冷静，正是昨天那个声音的主人——秦峰。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公文包，独自一人，看似随意地坐在石凳上，目光扫视着周围，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警惕。
几分钟后，父亲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公园入口，不紧不慢地走向凉亭。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望远镜的焦距调到最大，试图捕捉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两人在凉亭里碰面了。没有握手，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坐下。
谈话开始了。
距离太远，我根本听不见任何内容。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表情都保持着克制和冷静。父亲偶尔会用手指点着摊在石桌上的图纸，似乎在解释什么。秦峰听得很专注，不时点头，也会提出一些问题。
过程似乎……很平静？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突然的冲突。
但这平静反而更让人心焦。谁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正在进行着怎样的交锋和试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西十分钟……
就在我稍微放松一点警惕的时候，我看到秦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像是平板电脑一样的设备，递给了父亲。父亲接过去，仔细地看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研究什么。
那是什么？他们的技术设备？交换的筹码？
我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听个清楚。
谈话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期间，秦峰似乎还打了个电话，但很快就结束了。
终于，父亲站了起来，将图纸复印件推给秦峰，然后收起了那个平板设备。秦峰也站了起来，两人又简短地说了几句。
没有握手道别，父亲率先转身，不疾不徐地朝家的方向走来。秦峰则留在凉亭里，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公园出口，然后才拿起图纸，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父亲安全回来了！
我几乎虚脱般地松了口气，赶紧跑去开门。
父亲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锁，然后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依旧带着细密的汗珠，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光芒。
“怎么样？爸，他有没有……”母亲急切地迎上去。
“没事，谈成了，暂时。”父亲摆摆手，走到客厅坐下，喝了一大口水，“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巧的平板设备：“这是他们自己改装的，基于军用技术降级开发的便携式环境监测仪。能实时监测多种能量波动、辐射、甚至包括……那种‘认知干扰’的脑电波谱残余。”他点了点屏幕，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刚才公园周围的数据都很干净。这是他们的诚意之一。”
我和母亲都震惊地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平板。对方的技术水平，远超我们的想象！
“他们是什么人？”我急忙问。
“秦峰，前某特种部队的电子战工程师，因伤退役后自己搞了个安防公司。另外三个核心，一个是他的合伙人，机械工程师；一个是他的旧部下，擅长格斗和侦查；还有一个是……医生。”父亲解释道，“他们确实很早就通过一些渠道察觉到了全球范围内的异常能量活动增多的迹象，比我们可能还早。一首在用自己的方式做准备和监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合作？”我追问。
“至少目前看来是。”父亲沉吟道，“他们缺乏的是系统的生存物资储备和……关键的信息来源。他们承认，虽然能监测到事件发生，但无法预测。他们对你的……‘收获’（他谨慎地没有说源质）非常感兴趣，认为那可能是预测甚至理解事件的关键。我按照我们商量的，只提供了净水系统和警报装置的技术图纸，声称是我自己研究的。”
“他们信了？”
“半信半疑。但图纸的价值足够打动他们。作为交换，除了这个监测仪暂时借给我们研究，他们还提供了两个重要信息。”父亲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第一，他们确认，像我们这样‘有所察觉’并开始行动的小团体或个人，可能比想象中多，但大多各自为战，且互不信任。第二，他们警告，需要格外小心一伙被称为‘清道夫’的人。那伙人似乎也在囤积物资，但手段极其凶狠，专门抢夺其他准备者的资源，己经发生了好几起失踪案了。”
“清道夫……”我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升起。父亲的担忧成真了。
“至于合作方式，”父亲继续道，“他们提议保持距离，非必要不接触，通过加密的无线电频率进行有限的信息共享，主要是关于异常事件的预警和‘清道夫’活动的动向。他们似乎也忌惮暴露自己。”
这是一个谨慎而脆弱的临时联盟。双方各有所需，也各怀戒心。
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再是完全孤立的了。至少，多了一双来自外界的、技术性的“眼睛”。
就在这时，父亲手上的那个监测仪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蜂鸣般的警报声！
屏幕上的一个波形图陡然飙升，变成刺眼的红色！
父亲脸色骤变：“不对！有强烈的能量反应正在快速积聚！方向……城北！强度……远超之前记录！”
城北物流中转站！是“源质”预告的下一个事件！但它提前了？！而且强度不对！
【短时强电磁脉冲（EMP）效应】！
几乎在父亲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嗤——！
客厅的顶灯猛地爆出一团火花，瞬间熄灭！电视机屏幕黑掉的前一秒闪过一片雪花！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数字彻底消失！
同时，我们口袋里正在充电的手机也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响，屏幕彻底变黑，再也无法点亮！
一片黑暗降临。
只有父亲手中那个军用级的监测仪，屏幕还顽强地亮着，但也在不断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EMP！强电磁脉冲！摧毁了范围内几乎所有未加防护的电子设备！
“趴下！”父亲猛地大吼一声，一把将我和母亲拉倒在地，躲在了结实的实木沙发后面！
几乎就在我们趴下的同时——
窗外远处，城北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并非爆炸声、而是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般的巨响！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却带着实质般压迫感的冲击波席卷而过！
窗户上的高强度防爆膜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房间内的金属物品——茶几的钢腿、暖气管、甚至厨房的刀具——都在微微震动，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烫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诡异的、类似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混合怪味！
异常发热！金属构件异常发热！
这EMP的效果远比预想的更恐怖！它不仅摧毁电子设备，甚至首接影响了金属的物理状态！
冲击波持续了大约五六秒，才缓缓平息。
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个监测仪屏幕发出的、微弱而不稳定的光芒。
父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监测仪。
屏幕上的红色警报依旧在闪烁，但强度正在缓慢下降。
“结……结束了？”母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父亲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监测仪屏幕上另一个不起眼的参数读数，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不……可能还没完……”他的声音干涩而压抑，“监测仪显示……那个方向的时空结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褶皱和延迟……有东西……好像被……‘卡’在现实边界了……”
他的话音刚落——
呜嗷——！！！
一声绝非地球上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充满了痛苦、暴戾和纯粹毁灭欲望的咆哮声，猛地从城北方向炸响，穿透了厚厚的墙壁和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了我们的耳中！
那声音如此恐怖，以至于我们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了！
监测仪的屏幕猛地爆出一团乱码，最后挣扎了几下，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那一声令人灵魂战栗的咆哮余音，似乎还在城市的上空回荡。
【稳定型源质】……
这就是预告里所说的……“可尝试介入”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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