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那通警告电话像一根刺，扎在梁文远心里，让他重新绷紧了神经。“上面”的人，对他“过去”感兴趣？他的过去平淡无奇，除了……那份被辞退的医疗器械销售工作。
难道这也有问题？他甩甩头，暂时压下疑虑，当前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
独立跟车的第一周，风平浪静。接送的都是自然死亡的老人，流程也逐渐熟练。但梁文远不敢有丝毫大意，每次出车前，都会模仿老杨头，仔细检查车辆，在心里默念那几句生涩的安魂口诀，甚至悄悄在车厢角落撒上一点点雷击木粉。
新馆长陈志斌似乎很关注他，偶尔会“恰好”路过车库，看他擦车或整理装备，问几句工作是否习惯，眼神里的审视多于关心。
这天下午，梁文远刚送完一位逝者回来，正在清洗车辆，就看到陈馆长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面容白净，气质斯文，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黑色手提箱。那模样不像来殡仪馆工作的，倒像是来谈并购案的投行精英。
“小梁，过来一下。”陈馆长招招手。
梁文远放下水管，擦了擦手走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是秦风，秦先生。是上级部门特意推荐来的……嗯……特殊技术顾问。”陈馆长的介绍有些含糊，“主要负责协助我们馆提升一些……特殊情况下的应急处置能力。以后可能会跟你车学习了解一下一线流程。”
特殊技术顾问？梁文远心里咯噔一下。猴子的话瞬间在耳边回响。
秦风推了推眼镜，主动伸出手，笑容温和得体：“你好，梁师傅，早就听说你是杨老的高徒，年轻有为。以后请多指教。”
他的手干燥冰凉，握手力度适中，但梁文远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和一种被评估的感觉。
“秦顾问客气了，我就是个开车的。”梁文远保持低调。
“小秦刚从国外回来，学的是……嗯……现代殡葬管理和社会心理学，对缓解家属悲伤情绪很有研究。”陈馆长补充道，这话听起来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小梁，你带秦顾问熟悉一下环境，特别是车辆和设备。”
说完，陈馆长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留下梁文远和秦风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梁师傅，你这车保养得真好。”秦风的目光扫过殡仪车，眼神锐利，像是在扫描一件仪器，“听说杨老有些独特的保养技巧？”
来了。试探开始了。
梁文远心里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就是按规程做，勤擦洗，勤检查。杨师傅是老师傅，经验多，我还在学。”
“是吗？”秦风笑了笑，看似随意地走到车尾，手指轻轻拂过后车厢门锁附近一块不起眼的区域。那里，梁文远记得老杨头曾经用特殊药水涂抹过一个极简单的符号，说是“稳车”用的。
“有些老传统，还是很有智慧的。”秦风若有所指地说，然后很自然地将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并非文件，而是一些造型奇特的电子仪器、几个密封的试管、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紫外线灯。
梁文远的心跳微微加速。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社会心理学顾问！
“秦顾问这是……”
“哦，一些常规的环境采样和设备检测工具。”秦风说得轻描淡写，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带着天线的仪器，在车厢周围扫描起来，仪器屏幕上的数据飞快跳动，“毕竟要确保工作环境的绝对安全嘛，尤其是微生物和……嗯……其他不可见因素的指标。”
他说话间，仪器在梁文远撒过雷击木粉的地方发出了轻微的“嘀嘀”声。
秦风动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仪器屏幕，又看了一眼梁文远，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笑道：“看来梁师傅也很注重‘消毒’工作。”
梁文远背后渗出冷汗，强自镇定：“馆里要求的，一首这么做。”
“很好，继续保持。”秦风合上手提箱，仿佛刚才只是例行公事，“对了，梁师傅，听说杨老之前留下了一些工作笔记？你知道，这些老一辈的实践经验很有价值，如果能整理出来，对馆里提升服务质量……”
“笔记？”梁文远心里一紧，面上露出茫然，“杨师傅平时不太记东西，就是口头教。可能……有些旧档案在仓库吧？不过前段时间不是被盗了吗？”
他完美地把话题引向了被盗的箱子。
秦风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最终笑了笑：“那太遗憾了。好吧，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去别处看看。”
看着秦风离开的背影，梁文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个新来的顾问，来者不善，目的性极强，而且手段看起来比孙有财那种地痞流氓“高级”得多。
晚上，梁文远把遇到秦风的事，以及他的可疑举动，通过电话告诉了还在住院部值班的苏雨晴（他现在偶尔会用公共电话打给她，避免微信留下记录）。
苏雨晴听后很重视：“上级部门推荐？我问过市局，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备案记录！这个人很可疑！我会想办法查查他的底细。你一定要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和他相处，也别透露任何关于杨师傅和那本笔记的事。”
挂了电话，梁文远心情更加沉重。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而，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梁文远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门外是值班保安，脸色惨白，声音发抖：“梁……梁师傅！快！快去冷藏间！出……出大事了！”
梁文远心里一沉，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套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冷藏间外己经围了几个人，包括闻讯赶来的陈馆长和那个秦风。秦风己经换上了一身类似防护服的装备，正拿着他那堆仪器在门口检测着什么，脸色凝重。
“怎么回事？”梁文远挤进去。
陈馆长脸色铁青，指着冷藏间里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梁文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靠里面的一排冷藏柜，其中一个柜门竟然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是……是张老的遗体！”一个昨晚值班的老员工颤声说，“昨天下午才送来的，准备今天一早火化！就放在B-12柜！我昨晚锁门时还检查过！绝对锁好了！怎么……怎么就不见了？！”
遗体失踪？！
梁文远头皮瞬间炸开！在殡仪馆，遗体失踪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比之前所有诡异事件加起来都要严重！这不仅关乎家属的滔天怒火，更是对殡仪馆最基本的职责和信誉的毁灭性打击！
“查监控！快查监控！”陈馆长几乎是吼出来的。
保安哭丧着脸：“馆长……查了……后半夜……冷藏间外面走廊的监控……有一段……大概十分钟……全是雪花！什么也看不到！”
又是监控雪花！和之前仓库被盗时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都看向了秦风。他现在是馆里唯一的“技术专家”。
秦风蹲在敞开的冷藏柜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锁孔里夹出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放进密封袋里。然后又用紫外线灯照射柜门内部，灯光下，似乎能看到一些非常淡的、凌乱的指印痕迹，不像是戴手套留下的。
“锁芯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秦风站起身，推了推眼镜，语气冷静得可怕，“更像是被某种……技术性开锁手段打开的。这些粉末和痕迹需要拿回去化验。另外……”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梁文远身上：“我刚刚初步检测了附近的能量残留，发现有非常微弱的异常波动，类型……无法识别，但似乎带有一定的……阴性特征。”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技术性开锁？异常能量波动？阴性特征？
这几乎是在明示——这事，不是普通人干的！甚至可能不是活人干的！
梁文远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他瞬间想起了那些被偷走的“摆渡人”箱子，想起了里面可能装着的邪门法器！难道是有人用那里的东西作案？！
陈馆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了一眼秦风，又看了一眼梁文远，眼神复杂。
“秦顾问，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调查！馆里所有资源随你调动！必须尽快给我一个交代！”陈馆长下了死命令，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准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人群在压抑和恐惧中渐渐散去。秦风开始指挥人拉警戒线，进行更详细的现场勘查。
梁文远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冷藏柜，心脏狂跳。
首觉告诉他，这起诡异的遗体失踪案，绝对和这个新来的秦风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探查馆里的秘密，或者……逼他梁文远露出马脚！
而且，选择张老的遗体……张老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社会关系简单，事后风波相对容易平息……这选择，太“巧妙”了。
就在这时，秦风向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同情和探究：“梁师傅，听说你昨晚也在馆里值班？没什么异常吧？”
梁文远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没有。我睡得很死。”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风暴，以另一种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再次降临。
而这一次，梁文远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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