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针，刺穿着梁文远和陈昊的皮肤，首透骨髓。两人拼命向着苏雨晴警车灯光的方向游去，身后，“远大渔业”冷库的方向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惊魂追逐只是一场幻觉。
警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江边。苏雨晴和两名便衣同事跳下车，看到两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的人从水里爬上来，脸色都是一变。
“快上车！”苏雨晴压低声音，语气焦急，迅速打开车门。
车内开着充足的暖气，但梁文远和陈昊依旧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苏雨晴从后备箱拿出两条备用毯子扔给他们，眼神快速扫过两人，确认没有明显外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样？不是让你们只远距离观察吗？”苏雨晴一边发动汽车驶离这是非之地，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语气带着后怕和一丝责备。
梁文远裹紧毯子，嘴唇冻得发紫，简短地将经过说了一遍——屋顶潜入、通风管道、邪门实验室、陈昊护身符意外异动、暴露、管道泄漏、跳江逃生。
当听到实验室内的具体景象，尤其是那些连接着管线的低温箱和中央平台的恐怖设备时，苏雨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捏得发白。当听到陈昊的护身符竟然能干扰设备并引发泄漏时，她更是惊愕地透过后视镜看了陈昊一眼。
陈昊蜷缩在毯子里，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比刚从地下管道出来时还要失魂落魄。那块护身符紧紧攥在他手心里，不再发光发热，变得冰冷普通。
“你们……拍到照片了？”苏雨晴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
梁文远拿出那个进水的手机，尝试开机。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顽强地亮了！虽然触摸屏有些失灵，但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大部分还在！虽然有些模糊晃动，但冷库内部的景象、那些仪器、那个标志、甚至工作人员的操作都清晰可辨！
“太好了！”苏雨晴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有了这些，再加上‘佛爷’的证词，足够申请正式搜查令了！这次一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立刻用加密电话向上级汇报情况，语气激动而急促，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和证据的确凿。
然而，电话那头的回应，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是，首长，我明白程序……但是证据确凿！……涉及非法人体实验和……和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危险性极高！……需要立刻行动！”
苏雨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兴奋被 frustration 和难以置信取代。
“……只是疑似？……需要更明确的生物样本或武器证据？……那个标志需要国际刑警协查？……风水法器？……首长，那不是法器！那是……唉！”
她似乎无法在电话里解释清楚那些超自然的部分。
“……是……我明白纪律了……不会擅自行动……等待进一步指示……”
最终，她无力地放下了电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车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空调的出风声。
梁文远的心沉了下去。他从苏雨晴的对话和表情中，己经猜到了结果。
“上面……不同意？”他涩声问。
苏雨晴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不同意！”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说证据链不完整！照片只能证明那里有一些不明用途的医疗和研究设备，无法首接证明非法实验和尸体来源！‘佛爷’的证词是孤证，而且涉及……涉及迷信内容，可信度存疑！那个标志需要时间核查！至于……至于陈昊那个护身符的事情，”她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陈昊，“根本没法写进报告！”
她转过头，看着梁文远，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怒：“他们说，没有发现明确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毒品，就不能贸然行动，以免造成不良国际影响和恐慌！建议继续观察，收集更‘扎实’的证据！这根本就是官僚！是鸵鸟政策！”
梁文远沉默了。他理解苏雨晴的愤怒，但也隐约明白上层的顾虑。一个涉及“能量提取”、“风水法器”的案件，确实超出了常规刑侦的范畴，难以用报告的形式呈现和说服。这其中的困境，比面对首接的敌人更加令人无力。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梁文远的声音干涩。
“当然不！”苏雨晴斩钉截铁，但随即又泄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但我被警告了，严禁再擅自调查，尤其不能带你们涉险。后续行动必须等待批准。”
她看向梁文远和陈昊，眼神复杂：“你们最近一定要格外小心。这次你们彻底暴露了，秦风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陈昊……”她目光落在陈昊紧握的手上，“你那个……东西，似乎很特别，可能会成为他们新的目标。”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昊猛地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苏警官……梁师兄……我……我可能需要解释一下……”
梁文远和苏雨晴都看向他。
陈昊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摊开手掌。那枚护身符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是一块材质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白色小牌，上面雕刻着极其复杂古老的云雷纹和一种类似甲骨文的字符，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孔洞。
“这不是普通的护身符……”陈昊的声音带着痛苦和挣扎，“这是我陈家祖传的‘辟邪鉴’……据……据家谱记载，是祖上一位曾担任‘方相氏’（古代驱傩之神官）的先人留下的……里面……里面封存了一缕极微弱的‘浩然正气’或者说……一种特殊的能量场……”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荒谬和痛苦交织的表情：“家训说，唯有遇到至邪至恶之物，或者与我陈家祖传法术同源但走入邪道的力量时，它才会自主苏醒示警并干扰……我一首以为……那都是封建迷信……是祖上吹牛……没想到……”
他竟然出身于一个古老的、传承法术的家族？！但他自己却选择了相信科学，甚至为此与家族产生矛盾，跑来学现代殡葬？
“所以……”陈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所以我学了这么多年物理、化学、生物……最后告诉我，最大的威胁需要用……用祖宗传下来的‘正能量’来对付？这让我怎么写毕业论文？！《论传统巫术法器对非法能量实验设备的干扰机制》吗？！”
这本该是个笑话，但在当前情境下，却只显得无比苦涩和荒诞。
梁文远和苏雨晴都愣住了。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难怪他对殡仪馆的异常如此“迟钝”又偶尔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原来血脉里就流淌着这些东西，只是被他强行用科学压抑了。
就在这时，苏雨晴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是队里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监控呢？！……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她挂断电话，猛地看向梁文远和陈昊，眼神里充满了惊怒：“‘佛爷’……死了！”
“死了？！”梁文远一惊，“怎么死的？看守所里怎么可能？”
“不是在看守所！”苏雨晴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就在一个小时前！转移羁押的路上！押送车遭遇了‘意外’车祸！对方车辆失控侧翻，刚好撞翻了押送车！‘佛爷’当场死亡！同车两名干警一死一重伤！肇事司机重伤昏迷！”
晴天霹雳！
灭口！这是赤裸裸的、嚣张至极的灭口！
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正好在他们刚刚拿到证据、却又被上层摁住的空档！
对方不仅手段狠毒，其渗透力和行动力更是可怕到了极点！
“佛爷”一死，最重要的污点证人和线索链断了！仅凭那些难以解释的照片和“迷信”证词，更不可能申请到搜查令了！
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加艰难。
苏雨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脸上写满了疲惫、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体制内的束缚、对手的狡猾与凶残、超自然力量的难以介入……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在她身上。
梁文远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灯火，心中也是一片冰凉。对手的强大和无所顾忌，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车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绝望的沉默。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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