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文远是被王胖子的破锣嗓子吵醒的。
“我靠!文远,你昨晚不是偷牛,是去跟女鬼蹦迪了吧?这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王胖子一边套着那件紧绷的工作服,一边大呼小叫。
梁文远挣扎着坐起身,感觉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沉重又混沌。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无处不酸疼。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红痕依旧清晰可见,微微发热,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昨晚的一切并非梦境。
“没……没事,就是有点没睡好。”梁文远含糊地应付着,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盖住手腕。
刘强叼着烟,斜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怕是真听见啥动静了吧?我就说那老楼邪性。要不要哥哥我给你画个符?十块钱一张,童叟无欺。”
“滚蛋!”梁文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里却虚得厉害。他匆匆下床洗漱,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才勉强驱散了一些疲惫,但心底那股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食堂里,他没什么胃口,机械地啃着馒头。老杨头依旧坐在老位置,慢悠悠地喝着他的“特饮”,脸色似乎比平时苍白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到梁文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那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们两人与周围嘈杂的环境隔离开。
上午的工作是协助一场告别仪式。逝者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来的家属和学生很多,气氛庄重而悲伤。梁文远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站在角落负责引导和维持秩序。
看着那些哭泣的面孔,听着追悼词里关于老人一生的回顾,梁文远忽然对死亡有了一丝模糊的新认知。它不再是单纯的恐怖和冰冷,还夹杂着思念、遗憾和生命的重量。
仪式间隙,他无意中看到老杨头。老爷子并没有闲着,而是悄无声息地在礼堂的西个角落,用手指蘸着些什么液体,极快地涂抹了一下,动作隐蔽而自然。若不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梁文远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是在……做什么防护?难道这种正常的告别仪式,也会有什么不妥吗?梁文远心里泛起疑问。
中午休息时,梁文远实在按捺不住,趁着周围没人,凑到老杨头身边,低声问道:“杨师傅,上午您那是……”
老杨头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眼皮都没抬:“人多,气杂。难免有些心思不纯或者时运低的混进来,做点预防,免得冲撞了逝者,或者带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和扫地浇水一样平常的事。
梁文远却听得心头凛然。这行里的门道,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还有……这个,”梁文远悄悄撸起一点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红痕,“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杨头瞥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伸手捏住他的手腕,仔细看了看。老人的手指粗糙有力,带着一丝凉意。
“啧,被煞气轻微冲了一下。”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银色金属壶,“没事,问题不大。早晚用这个药水擦一遍,几天就消了。以后晚上再去那种地方,提前用药水搓搓手腕脚腕。”
煞气?梁文远听着这玄乎的词,心里更是发毛。他接过金属壶,倒了一点那淡绿色的液体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红痕处。一股清凉感渗入皮肤,那股轻微的灼热和瘙痒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那……那两样东西呢?”梁文远忍不住又问,指的是那个钱包和黑卡。
老杨头眼神沉了沉:“暂时封着呢。等找个阳气足的正午,再彻底处理掉。这几天你离后院那个废弃的锅炉房远点。”
梁文远立刻点头如捣蒜,就算老杨头不说,他也不敢往那种地方凑了。
下午,馆里接了一个特别的活儿——给一位因意外去世的年轻入殓师整理遗容。死者是同行,馆里的气氛不免有些压抑和伤感。
给入殓师化妆的,是刘强。平时吊儿郎当的他,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默和专注。他动作极其轻柔,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近乎虔诚的尊重。
梁文远在一旁帮忙递送工具,看着刘强一点点修复着同行破损的遗容,还原他生前的样子,那种专注和专业的精神,让他第一次对这个职业产生了一丝除恐惧和生存之外的别样情感。
休息时,刘强罕见地没有抽烟,而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干我们这行的,”刘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白了,就是给活人看,给死人安。自己活得像个鬼,最后……往往也死得没什么人惦记。”
他这话像是在说死者,又像是在说自己,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自嘲。
梁文远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看着刘强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嘴贱又势利的家伙,内心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和坚持。
下班前,梁文远被派去仓库清点物资。仓库在办公楼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各种殡葬用品,花圈、骨灰盒、寿衣……琳琅满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光怪陆离。
他在清点一批新到的骨灰盒时,无意中发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着几个样式很老的、落满灰尘的木箱,上面用毛笔写着“杂物”二字,但箱子的材质和锁扣看起来却很不一般。
鬼使神差地,他搬开前面的东西,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却发现箱子被一把锈蚀得很厉害的铜锁锁着,根本打不开。他用手擦掉一个箱子盖上的灰尘,隐约看到下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他那晚在地下室铁门上看到的符号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一惊,正想仔细看看,仓库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和王胖子的声音:“文远!清点完没?锁门了!”
梁文远赶紧把东西挪回原处,应了一声:“快了快了!”
他匆匆记下那几个箱子的位置,心里却种下了一个疑问:这些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刻着那种符号?
晚上,梁文远尝试着按照老杨头教的方法,用药水擦拭手腕。红痕确实在慢慢变淡。他躺在床上,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老杨头隐秘的举动、刘强罕见的真情流露、仓库里奇怪的箱子……这一切都让他感觉,长风殡仪馆就像一座漂浮在迷雾中的冰山,他看到的,仅仅是露出水面的一角。
而水下那更深、更庞大的部分,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未知的危险。
就在他胡思乱想,即将入睡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条微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卡通兔子,验证消息:「你好,我是市法医中心苏雨晴。」
梁文远愣了一下,苏法医?她怎么会加自己?
他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很快发来消息。
「梁先生你好,冒昧打扰。今天上午那位老教师的遗体解剖报告有些细节需要和馆方核对一下,杨师傅电话好像打不通,方便问一下吗?」
原来是工作的事。梁文远稍微有点失落,但还是赶紧回复:「您好苏法医,您请问,我知道的就跟您说。」
两人就着报告里的几个专业术语和数据核对了一番。梁文远发现自己白天无意中听到的老杨头和王大姐的几句闲聊,居然正好能解答苏雨晴的一个疑问。
「太好了,谢谢您,帮大忙了。」苏雨晴回复道,后面还跟了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
「不客气,应该的。」梁文远回复,手指有点笨拙。
对话似乎应该结束了。但过了一会儿,苏雨晴又发来一条:「那天在宿舍见到你,你是新来的吗?跟着杨师傅?」
「是的,刚来没多久。」
「杨师傅是很厉害的前辈,就是话少了点。你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嗯……确实。」梁文远心想,学到的可能比想象中还多,包括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殡仪馆工作……还习惯吗?」苏雨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出这个问题。
梁文远看着这句话,心里百感交集。习惯?他经历了恐怖惊魂夜、手腕多了诡异红痕、还发现了神秘箱子……这能叫习惯吗?
但他最终只回复了一句:「还好,正在慢慢适应。」
「加油。其实你们的工作很重要,很有意义。」苏雨晴最后回复道,「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梁文远躺在床上,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这是他来殡仪馆后,第一次收到来自外界的、不带偏见甚至带有一丝善意的关心,而且还是来自一个看起来那么优秀的女孩。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出于礼貌,但还是让他冰冷了一天的心,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抬起手腕,看着那道己经淡了许多的红痕,又想起仓库里那些神秘的箱子。
恐惧依旧存在,但好奇的种子,己经开始悄悄发芽。
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有趣?
带着这种复杂难言的心情,梁文远缓缓进入了梦乡。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沉睡之后,手腕上那道几乎要消失的红痕,在黑暗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呼吸般,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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