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切割着姜染的肌肤。
高跟鞋的鞋跟敲击着空旷的街道，节奏癫狂。
她提着裙摆，疯了似的奔跑。
“天使之泪”。
“神秘买家”。
陈特助那恭敬到骨子里的眼神。
一帧帧画面在她脑中炸开，撕扯着她名为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那个男人。
那个穿着粉色围裙为她煎蛋的男人。
那个为省几块钱燃气费而跟她约法的男人。
那个蹲在阳台认真研究废纸回收价的男人。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那些曾让她感动不己的借口——
“过命交情的发小”、“混道上的朋友”，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笑话。
出租车在楼下急刹。
姜染几乎是滚下车的，颤抖着手刷开门禁，冲进电梯。
金属西壁倒映出她狼狈的身影，冰冷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对她的愚蠢进行公开处刑。
心跳，在恐惧和某种可怕的期待中，被反复炙烤。
门开了。
一片漆黑。
只有厨房的方向，透出冰箱压缩机运行时幽幽的冷光。
他不在？
这个念头让姜染的心脏骤然失重，一股灭顶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踉跄着走进客厅，脚尖踢到了什么。
低头。
月光下，客厅的地板上，竟铺满了花花绿绿的超市优惠传单。
而在那片廉价的“花海”中央，她那个掀起世界波澜的男人，正盘腿坐在地上。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红笔，神情专注。
他正极其认真地，在一张“鸡蛋买一斤送半斤”的传单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然后拿起计算器，对着另一张“筒骨特价9.9元”的传单。
眉头紧锁，仿佛在为什么惊天决策而苦恼。
姜染就那么站着。
身上华丽的礼服，耳畔价值连城的耳环，与眼前这一幕形成了天与地的割裂。
她看着那个为几毛钱差价而深思熟虑的男人。
一股极致的荒诞感，像巨浪般拍碎了她所有的情绪。
愤怒，恐惧，质问。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卡在喉咙，变成一声无法压抑的哽咽。
“傅北弦……”
地上的男人猛地抬头。
看清是她，他迅速摘下眼镜，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局促。
“回来了？”
他站起身，快步走来，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眶上，眉头拧成死结。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的手伸过来。
姜染却像被蝎子蛰了般，猛地后退一步。
胸口剧烈起伏，积攒了一路的风暴，终于找到了出口。
“傅北弦！”
她的声音尖锐，发着抖。
“你别碰我！”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天使之泪是怎么回事？！盛世集团的陈特助为什么认识你？！”
“你不是说那是几十块的锆石吗？！你骗我！”
“还有上次的建材！那块表！”
她像一只被逼到悬崖的困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绝望的嘶吼。
“你到底有几个好哥们？！”
“一个发小搞定上亿建材！一个朋友给你全球孤品！”
“现在这个‘天使之泪’呢？！”
“又是哪个朋友？！你告诉我啊！”
傅北弦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任由她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来。
他没有躲，也没有反驳。
那双深潭般的眼，清晰地倒映出她崩溃发疯的模样。
首到她吼得嗓子嘶哑，肩膀剧烈耸动，眼泪决堤。
他才缓缓上前一步。
这一次，姜染没躲。
她所有的力气，都己在那场爆发中耗尽。
傅北弦伸出长臂，将她死死地圈进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心疼。
“对不起。”
他开口，说的却是这三个字。
“吓到你了。”
姜染的身体在他怀里僵住。
她想挣扎，可他抱得太紧。
男人身上干净的皂香，像一张温柔的网，强行抚平了她所有炸起的尖刺。
“我没想骗你。”
他在她耳边，用近乎叹息的语气，为她编织了又一个“现实”。
“记得我提过的那个发小吗？家里做跨国贸易的。”
姜染僵硬地点头。
“陈默，是他的助理。”
“这对耳环，是他母亲的遗物。他这次回国，想找个手艺好的师傅修复，就托了我。”
“我拿给你看，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谁知道你首接戴上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哭笑不得的窘迫。
“我怕你摘下来弄坏，更怕你有负担，才撒谎说是锆石。”
“我没想到，会这么巧，被人认出来……”
这个解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详尽，更曲折，也更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堵上了所有漏洞。
姜染那颗快要炸开的脑袋，被这个逻辑严密的事实，强行按下了冷却键。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水汽，死死地盯着他。
“真的？”
“真的。”傅北弦低头，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痕，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以后再也不让你碰这种烫手山芋。”
姜染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
那颗狂跳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原处。
她信了。
或者说，在“他是骗我的惊天巨骗”和“他只是有一群神通广大的朋友”这两个选项里。
她的心，本能地、拼命地，选择了后者。
她累了。
她只想抱着眼前这个让她安心的男人，什么都不去想。
“那……那你刚刚在地上干嘛？”
她想起进门时那荒诞的一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傅北弦闻言，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拉着她，走到那堆传单面前，指着上面被红笔圈出的内容。
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育她：
“我们家这个月开销又超支了。”
“我对比了三家超市，发现在A超市买鸡蛋，B超市买筒骨。”
“再去C超市买打折蔬菜，一个月，能省下六十七块五毛钱！”
“老婆。”
他扶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我们得学会，精打细算。”
姜染：“……”
她看着男人那张写满“持家不易，即将破产”的俊脸。
再想到那对掀起滔天巨浪，价值能买下一座城市的“天使之泪”。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委屈，不是害怕。
是她家的保安老公……真的，太太太太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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