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
轻得没有一丝重量。
它飘进姜染的耳朵里，却掀起了滔天海啸。
傅北弦转过身，恰好看见门口的姜染。
他眼底那片足以冰封万物的寒意，在零点一秒内，尽数融化成一汪无垠的春水。
那是一种彻底的、颠覆性的转变。
是从执掌生杀的君王，瞬间切换成等待爱人归家的温顺伴侣。
快到让姜染的认知系统，当场崩溃。
快到让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傅北弦对着电话，用一种理所当然。
甚至带着几分宠溺炫耀的口吻，轻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用的，依旧是她能听懂的，无比清晰的中文。
“就这样，挂了。”
他挂断电话。
动作流畅地将那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款手机揣进兜里，大步向她走来。
俊美的脸上，是她熟悉的，那种带着点憨首的温柔笑意。
“回来了？裙子很漂亮。”
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另一只手，习惯性地牵住她的。
掌心温热，干燥。
是他独有的，能让她安心的力量。
可这一次，姜染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怎么也安不下来。
她没有动。
任由他牵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一块顽石。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他刚刚用那口流利到堪比专业译员的英文，说出的那几句话。
清理部门。
让姓林的女人，从这个行业消失。
收购她之前的公司。
每一个词组，都扎在她的神经上。
“傅北弦。”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剧烈的，无法自控的颤抖。
“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
傅北弦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零点五秒的凝滞。
那不是错愕。
不是惊讶。
而是一种，精心布置的棋局，因为一颗意外的棋子而出现纰漏时的懊恼。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失策的情绪。
“没谁，就是阿越。”
又是阿越。
那个开着坦克来救他，其远房亲戚是建筑之神诺曼·福斯特的神奇发小，阿越。
这个名字，己经快要成为姜染的心理阴影。
“他……”
姜染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温柔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为什么要收购我的前公司？”
“还要……让林思雨从行业里消失？”
傅北弦闻言，脸上露出了那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头疼表情。
他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着她僵硬的身体，走到沙发边坐下。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姜染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半蹲在了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躯蹲下来，仰头看着她，这个姿态。
让他眼中的无奈与宠溺，显得格外清晰。
“你别听他瞎说。”
“那家伙就是个被家里宠坏的二世祖，脾气上来了，口无遮拦，就喜欢说大话，吹牛。”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一个不靠谱发小的深深嫌弃。
“他听说你那个总监和同事欺负你，气坏了。”
“就打电话去盛世集团他家有股份的那个投资方那边，闹了一通，骂了人家一顿。”
“至于收购公司，封杀同事什么的……”
傅北弦说到这里，像是觉得这话实在太荒唐，自己都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姜染冰凉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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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那种圈子的口头禅，就跟我们普通人吵架，会说‘信不信我打死你’一样。”
“是放狠话，是发泄情绪，怎么可能真的做到。”
他的解释，入情入理，天衣无缝。
一个脾气火爆、有点背景的军区二代，为朋友出头。
打电话去施压，再放几句“收购你公司”的狠话。
这完全符合姜染对“阿越”这个角色的所有想象。
为了增加说服力，傅北弦甚至还补了一句。
“他要是真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天天在我面前哭穷，蹭我饭吃？”
姜染心底那根绷紧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弦，似乎松动了一点。
可她的理智，却在疯狂地叫嚣。
不。
不对。
她亲耳听到的，是傅北弦用冰冷流利的英文，下达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不是一个二世祖的“发泄”。
不是一句吹牛的“狠话”。
那是决策者，在宣布最终的裁决。
姜染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真诚到找不出一丝一毫杂质的眼睛。
她想追问，想质问。
可那些锋利的话到了嘴边，却自动软化，变成了一句带着最后一点希望的试探。
“那……盛世集团，真的会听他的吗？”
“会吧。”
傅北弦想了想，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
“毕竟他家里是那边的股东，他闹一闹，骂几句，开除几个办事不利的总监。”
“这点面子，人家还是要给的。”
他看着姜染依旧忧心忡忡的脸，忽然笑了。
他凑过去，在她冰冷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别想这些了。”
“工作都辞了，管他们去死。”
他的语气，瞬间切换回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乐观青年。
“我们染染现在，可是要去给诺曼·福斯特当全球合伙人的大人物了！”
“为了庆祝，我们今晚必须吃顿好的！”
他站起身，兴冲冲地走向厨房，仿佛要去做一顿满汉全席。
姜染的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搅得七上八下。
她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问。
“吃什么好的？”
傅北弦拉开冰箱门，在里面认真地翻找着，动作专注而虔诚。
片刻后，他拿出一枚鸡蛋，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掂了掂。
他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带着点“奢侈一把”的巨大肉痛的笑容。
“今天奢侈一把！”
“我给你煮的泡面里，加两个蛋！”
姜染：“……”
她看着男人那张写满了“今晚要破费了”、“家庭财政即将崩溃”的郑重表情。
再回想刚刚电话里那个，用流利英文谈论着收购与封杀的，冰冷漠然的男人。
她的世界，再一次，被割裂成了无法拼接的两半。
这个男人……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就在这时。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这片荒诞的宁静。
是一个前同事，小张打来的。
姜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一接通，小张那带着哭腔的、混合着极度惊恐的尖叫声，就刺穿了她的耳膜。
“染染！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们公司……我们公司……就在刚刚，被收购了！”
“那个新来的、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李总监给开了！”
“还有林思雨！她被整个行业的HR联盟拉进了黑名单！永久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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