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染踏进事务所大门。
整个世界都变了。
空气里那些若有若无的审视、嫉妒与揣度，一夜之间，蒸发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姜设计师，早！”
“姜姐，您的咖啡，三分糖不加奶。”
“染姐，尝尝我刚做的提拉米苏，特意给您带的！”
以往那些明里暗里跟她较劲的同事。
此刻全都化身成了最贴心的向日葵，恨不得把她当成太阳一样围着转。
姜染应付着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她知道为什么。
李总监那个大嘴巴，肯定己经把“神秘大佬免费赠送天价材料”的事情。
用一种夸张了十倍的版本，传遍了整个公司。
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她姜染不再是那个靠才华吃饭的实力派。
而是……一个身后站着通天巨擘的、绝不能得罪的关系户。
这种感觉，让她呼吸困难。
这完全违背了她想靠自己双手立足的初衷。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工作了？”
李总监的声音及时响起，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他快步走到姜染面前，那张平日里总是板着的脸上。
此刻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褶子，笑意首达眼底。
“小姜啊，来我办公室一下。”
办公室里，李总监亲手为姜染泡了一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
那谦卑的姿态让姜染坐立难安。
“小姜啊，”李总监搓着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
“关于天空之城这个项目，你有什么想法，大胆提！”
“预算不是问题！工期不是问题！”
“只要能让你……和你身后的那位满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姜染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李总监，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什么后台。”
“我先生的发小，只是顺手帮了个忙。”
“懂，我都懂！”李总监立刻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明白你不用解释”的表情。
“这种级别的大人物，都喜欢低调嘛！”
“你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外传！”
姜染无言以对。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
当一个谎言带来的利益大到超出常人想象时，你说它是谎言，压根没人会信。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姜染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浑身滚烫。
她躲进茶水间，想透口气。
身后却传来林思雨那淬了毒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功臣姜染吗？”
林思雨倚在门框上，环抱着双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讥讽。
“真是好手段啊，姜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嘴上说着要靠自己，背地里不知道勾搭上了哪个油腻的金主。”
“怎么，那个保安老公，只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吧？”
她的每个字，都像一根脏污的针，狠狠刺向姜染。
姜染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林思雨，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上次的脸，还没被打够？”
腕表事件是林思雨的奇耻大辱，被当众提起，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你别得意！靠男人得来的一切，总有一天会加倍奉还！”
“等着瞧吧，等那个金主玩腻了你，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她撂下狠话，转身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了。
姜染端着水杯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她拼尽全力想要摆脱的一切，如今却以另一种更具毁灭性的方式，将她牢牢捆绑。
一整天，姜染都心神不宁。
她提前下了班，几乎是逃回了那个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小窝。
打开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
只有阳台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姜染换了鞋，疑惑地走过去。
下一秒，她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傅北弦。
她那个被全公司同事臆想成“通天巨擘”的神秘老公。
此刻正蹲在阳台上。
他的面前，堆着一小堆这几天攒下来的快递纸箱、塑料瓶和废报纸。
他戴着手套，正在极其认真地，将这些废品分门别类。
纸箱被他用小刀裁开，压得平平整整，用绳子捆成一摞。
塑料瓶被他一个个踩扁，发出清脆的响声，再装进一个大袋子里。
夕阳的余晖，将他专注的侧脸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仿佛在处理什么价值连城的国家机密。
而不是一堆……加起来可能卖不到十块钱的破烂。
姜染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喉咙猛地一紧。
这就是她被万人艳羡的金主。
这就是那个被林思雨咒骂的幌子。
在她为了那些虚名和误解而烦恼不堪的时候。
她的男人，正在家里，认认真真地，研究着如何通过废品回收。
为他们的小家，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收入。
一股强烈的愧疚与心疼，混杂着巨大的、荒谬的喜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老公……”
她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你在家……研究废品回收吗？”
傅北弦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丝被抓包的局促。
他摘下手套，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查过了，最近废纸板涨价了，一公斤能卖一块二。”
“这些，估计能卖个七八块钱，够我们明天早上的豆浆钱了。”
说着，他还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个界面给姜染看。
那是一个本地生活类的APP，上面赫然是“本市废品回收价格实时走势图”。
红红绿绿的曲线，在他手机屏幕上疯狂跳动着。
姜染看着那张图，再看看傅北弦那张俊美又严肃的脸。
一股笑意猛地从她喉咙里撕扯出来，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她笑着笑着，滚烫的眼泪却不争气地砸了下来。
她冲过去，蹲下身，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
“老公，你真好。”
这三个字，是她此刻唯一能说的话。
傅北弦身体一僵，任由她抱着，能感觉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
他转过身，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在公司受委屈了？”
姜染摇摇头，又点点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连同自己的烦恼，都告诉了他。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靠关系，我讨厌这种感觉。”
傅北弦安静地听完。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问道：
“所以，他们都觉得，你背后的金主是我？”
“对啊！”姜染有些泄气，“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为了省几块钱的燃气费，连我洗澡时间都要管。更不知道，你还在这里辛辛苦苦地……回收废品。”
傅北弦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看着姜染，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不是正好吗？”
姜染一愣：“什么正好？”
傅北弦的唇角，勾起一抹腹黑的、狐狸般的笑意。
“下次再有人这么说，你就大大方方地承认。”
“没错，我老公就是我的金主。”
他看着她呆愣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凑到她耳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蛊惑地补充完。
“一个每天逼我省电，在家研究废品回收，年终奖是两瓶花生油的……”
“穷光蛋金主。”
“用魔法打败魔法，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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