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下午，苏晚开着车，载着苏念和满满一后备箱的年货，驶进了外婆家所在的镇子。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城市的高楼变成了低矮的平房，路边挂着红灯笼，家家户户的门口堆着刚买的白菜和萝卜，空气里飘着炒瓜子和腊肉的香气 —— 这是苏晚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她离婚后第一次带苏念回来过年。
“妈妈，外婆家的房子是不是有个小院子？” 苏念扒着车窗，眼睛亮晶晶的。出发前外婆视频时说，院子里种了腊梅，现在正开得旺，还特意给她留了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等她回来一起挂。
“是呀，还有你小时候玩过的秋千，外婆说还好好的。” 苏晚笑着点头，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去年过年她忙着帮客户处理 “春节前离婚财产分割” 的事，没能回来；今年特意提前推了所有工作，想带着苏念好好陪陪外婆，也让自己从忙碌的工作里抽离出来，感受下久违的乡土年味。
车子停在外婆家院门口时，外婆己经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门口等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着小老虎的暖手宝 —— 是去年苏念说喜欢老虎，外婆特意找镇上的裁缝做的。“念念！快让外婆抱抱！” 外婆接过苏念手里的书包，拉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腊梅开了，咱们去摘几朵插在花瓶里，香得很！”
苏念跟着外婆去院子里玩，苏晚则打开后备箱，开始搬年货。周亦辰本来想一起过来，说 “帮你搭把手，也陪外婆聊聊天”，但苏晚想着 “先让外婆适应下自己带孩子回来”，便让他年后再过来。出发前他特意去超市买了外婆喜欢的芝麻糖和老花镜，还反复叮嘱 “路上小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那份细致，让苏晚心里暖暖的。
大年三十那天，苏晚和外婆一起包饺子，苏念在旁边帮忙擀皮，虽然擀得歪歪扭扭，却学得有模有样。晚上吃年夜饭时，外婆看着苏念，忍不住抹眼泪：“以前总担心你一个人带孩子辛苦，现在看你过得好，念念也这么乖，外婆就放心了。”
苏晚握住外婆的手，轻声说：“妈，我现在很好，有自己的事业，还有很多帮我的朋友，您不用再担心了。” 她没有提陈景明，也没有提过去的事 —— 那些不开心的过往，没必要在过年这样热闹的日子里提起，徒增伤感。
大年初二的早上，外婆说想包白菜豆腐馅的饺子，让苏晚带着苏念去镇上的菜市场买些新鲜的青菜和豆腐。“镇上的老豆腐摊最地道，姓王的老两口卖了三十年了，你小时候就爱吃他们家的豆腐。” 外婆叮嘱着，给苏念裹上厚厚的围巾，“路上冷，别让念念冻着了。”
苏晚牵着苏念的手，慢慢往镇上走。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都是外婆家的邻居，看到苏念，都笑着打招呼：“这是晚晚的女儿吧？长得真俊！” 苏念也不怕生，甜甜地叫着 “爷爷奶奶好”，惹得大家都喜欢。
菜市场里格外热闹，年味还没散，摊位上摆满了新鲜的蔬菜、肉类和干货，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苏晚先去买青菜，摊主是个熟悉的阿姨，看到她就笑着说：“晚晚回来过年啦？这是你女儿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呀，阿姨，给我称两斤青菜，要新鲜的。” 苏晚笑着回应，帮苏念拂去落在帽子上的碎雪。苏念则蹲在旁边，看着摊位上的小青菜，小声说：“妈妈，这个青菜跟外婆院子里种的一样，绿油油的真好看。”
买完青菜，苏晚牵着苏念往豆腐摊走。远远就看到豆腐摊前围了几个人，王爷爷正忙着给大家装豆腐，王奶奶则在旁边收钱，熟悉的场景让苏晚想起小时候 —— 那时候陈景明还在她身边，过年回来也会陪她来买豆腐，他总爱跟王爷爷开玩笑，说 “您家的豆腐比城里的好吃，我能就着豆腐吃两碗饭”。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也有争吵，却还没到后来的地步。苏晚甩了甩头，把那些回忆压下去 —— 过去的事，早就该放下了，没必要再想起。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他手里的豆腐跟我们要买的一样。” 苏念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豆腐摊前的一个身影，小声说，“妈妈，那个叔叔好像爸爸。”
苏晚的心猛地一顿，顺着苏念的目光看去 —— 豆腐摊前，站着一个穿蓝色工装服的男人，身形有些熟悉。他背对着她们，正弯腰接过王爷爷递过来的豆腐，动作很慢，肩膀比以前窄了些，头发也剪得很短，露出的后颈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以前帮她搬东西时不小心蹭到的，苏晚记得很清楚。
是陈景明。
苏晚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又很快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微弱的波澜 ——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见到陈景明而情绪失控的人了。
陈景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身。当他的目光落在苏晚和苏念身上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块豆腐和几颗白菜，袋子上还沾着几点水珠，显然是刚买的。
他比以前瘦了不少，脸上的棱角更清晰了，眼底没有了以前的浮躁和算计，多了几分生活的疲惫，却也多了几分踏实。工装服的袖口磨得有些发白，手上沾着几点豆腐的残渣，指关节上有几道浅浅的老茧 —— 看得出来，这几年他过得并不轻松，却也确实在踏实地生活。
陈景明没有立刻走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苏念身上，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走过来，语气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念念，过年好。”
苏念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躲着他，只是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软：“叔叔好。我现在上小学一年级了，老师说我成绩很好，还奖了我好多小红花，有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粉色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红花贴纸，递到陈景明面前，“叔叔你看，这是我昨天刚得的。”
陈景明的目光落在那张小小的贴纸上，眼神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欣慰，还有几分无措。他慢慢伸出手，又很快缩了回去，像是怕吓到苏念，最后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比以前真实多了：“念念真厉害，比爸爸小时候强多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是用透明糖纸包着的草莓味糖果，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 那是苏念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以前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一大包。“叔叔给你买的，草莓味的，你以前很喜欢吃，不知道现在还爱不爱吃。”
苏念接过糖果，捏在手里，没有立刻拆开，只是小声说：“谢谢叔叔。我现在不怎么吃糖了，妈妈说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
苏晚站在旁边，一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到陈景明就想指责他，也没有像离婚初期那样，刻意回避他 —— 她只是觉得平静，像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陈景明也没有提过去的事，没有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没有说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甚至没有提 “抚养费” 的事 —— 他似乎也明白，过去的己经过去了，再多的解释和追问，都没有意义，反而会打扰她们现在的生活。
“我们要去外婆家，还要帮外婆包饺子，先走了。” 苏晚牵起苏念的手，语气很平静，没有波澜，像是在跟一个普通的邻居告别。
陈景明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给她们让开了路。他的目光在苏晚身上停留了几秒，又很快移开，落在苏念身上，轻声说：“路上小心，天冷，风大，让念念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
苏晚没有回应，只是牵着苏念，慢慢往前走。走了几步，苏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景明还站在豆腐摊前，手里拎着那袋豆腐和白菜，看着她们的方向，身影在热闹的菜市场里显得有些孤单。
“妈妈，爸爸好像变了。” 苏念小声说，手里还捏着那颗草莓味的糖果，“他以前不会跟我好好说话，也不会给我买糖，只会说‘别烦我’。”
苏晚停下脚步，蹲下身，帮苏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手指轻轻拂过她冻得发红的小脸蛋，语气很温柔：“是呀，每个人都会变。有的人会变好，有的人会变坏，但不管别人怎么变，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过得很好，对不对？妈妈会一首陪着你，还有外婆，还有周叔叔，还有很多爱我们的人，我们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
苏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那颗草莓味的糖果放进外套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妈妈，这个糖我想留给小雨吃。小雨是我同桌，她也是跟妈妈一起生活的，她从来没吃过草莓味的糖，我想让她尝尝。”
苏晚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苏念己经慢慢长大，她没有因为过去的经历而变得自卑、敏感，反而学会了善良和分享，学会了把温暖传递给别人 —— 这比任何东西都让她觉得珍贵。
她笑着摸了摸苏念的头：“好呀，等我们回上海，就把糖送给小雨，跟她说这是念念特意留给她的。”
母女俩继续往外婆家走，路上遇到王奶奶，她正提着一个装满豆腐的篮子往家走，看到苏晚，笑着说：“晚晚，刚才那个是不是你以前的对象？陈景明？”
苏晚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是他。”
“这孩子，这几年不容易啊。” 王奶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他妈妈去年生病，花了不少钱，他辞了城里的工作，回来在镇上的装修队干活，每天早出晚归的，听说还欠了点债，都在慢慢还。以前是有点不懂事，现在倒踏实多了，每次来买豆腐，都会跟我们聊几句，说想好好干活，给妈妈治病，也想…… 多攒点钱，以后能给念念买点东西。”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她没想到陈景明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却也没有觉得同情 ——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去负责，他现在的辛苦，是他以前的错误造成的，不是她的责任，也不需要她来买单。
“不过他倒是懂事，知道不打扰你们。” 王奶奶继续说，“上次他来买豆腐，看到你外婆，还问了问你们的情况，我跟他说你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事业，还带念念回来过年，他就没再多问，只是说‘那就好，只要念念好就行’。”
苏晚心里轻轻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她知道，陈景明的 “不打扰”，是他现在能做的最正确的事，也是对她们最好的补偿。
回到外婆家时，外婆己经把饺子馅调好了，正等着她们回来。苏念跑过去，把那颗草莓味的糖果交给外婆，小声说：“外婆，这个糖我想留给我的同桌小雨，您帮我收着好不好？等回上海我再给她。”
外婆笑着接过糖果，放在抽屉里：“好，外婆帮你收着，保证不弄丢。”
苏晚走进厨房，帮外婆擀饺子皮。外婆看着她，小声问：“刚才在菜市场，是不是遇到陈景明了？”
苏晚点点头：“嗯，遇到了，聊了几句。”
“他没为难你们吧？” 外婆有些担心，“要是他敢来家里闹，我跟他没完！”
“没有，他没为难我们，只是跟念念打了个招呼，还送了颗糖给念念。” 苏晚笑着说，“妈，您别担心，他现在过得也不容易，应该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没必要再提了。”
外婆看着苏晚平静的样子，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说：“好，过去的就不提了，咱们好好过年，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晚上，苏念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外婆帮她收着的那颗草莓味糖果，小声跟苏晚说：“妈妈，爸爸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没有家人陪他过年呀？”
苏晚坐在床边，帮苏念盖好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爸爸也有他自己的家人，比如他的妈妈，会陪他过年的。我们不用替他担心，只要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苏念点点头，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捏着那颗糖果。苏晚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心里满是平静。
她想起下午在菜市场遇到陈景明的场景，想起他穿着工装服的样子，想起他递糖果时的小心翼翼，想起他最后站在豆腐摊前的孤单身影 —— 那些画面，没有让她觉得难过，也没有让她觉得愤怒，只是让她觉得，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能抚平所有的伤痛，能让曾经的恩怨慢慢淡去。
真正的放下，不是原谅，不是忘记，而是不再被过去的人和事影响，不再因为想起那些过往而情绪波动，而是能平静地面对，能坦然地接受 “过去己经过去” 的事实，然后专注于当下的幸福，珍惜身边的人。
苏晚拿起手机，给周亦辰发了条微信，告诉他今天遇到陈景明的事，还有她们现在很平静，让他不用担心。很快，周亦辰的消息就回了过来：“只要你们好好的，就什么都好。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去看你们和外婆，带你们去镇上的庙会玩。”
苏晚看着消息，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容。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 —— 远处的烟花在黑暗中绽放，五颜六色的，格外好看。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正旺，香气透过窗户飘进来，淡淡的，却很清新。
她知道，过去的己经彻底过去了，那些曾经让她痛苦、让她绝望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的她，有女儿的陪伴，有外婆的牵挂，有周亦辰的支持，有自己热爱的事业，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 她己经活成了自己的靠山，也活成了女儿的靠山，这就够了。
至于陈景明，他的变好与坏，他的幸福与不幸，都与她无关了。他们就像两条曾经相交过的线，现在己经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再也不会交集，只留下一段淡淡的过往，在时间里慢慢褪色，最终变成无关紧要的回忆。
这个春节，没有争吵，没有焦虑，只有温暖的陪伴和平静的幸福 —— 这就是苏晚想要的生活，也是她 “活成靠山” 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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