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聚会地点在一家顶级的私人俱乐部，格调比之前赛车场的狂野喧嚣高了不止一个层级。沉香木与雪茄的醇厚气息交织，低缓的爵士乐如同丝绸般滑过每个角落。男人们谈论着全球经济走势和并购案，女人们则交换着珠宝与慈善晚宴的信息。
林薇薇穿着一条香槟色的吊带长裙，这是顾夜宸让人新送来的，同样完美复刻了苏晚晴的某次公开亮相造型。她坐在顾夜宸身边的丝绒沙发上，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听着那些她丝毫不感兴趣、也插不进话的谈论。
她的头有些隐隐作痛。
或许是被俱乐部里过于浓郁的香氛熏的，或许是连日的“扮演”耗尽了她的心神，又或许是……白天赛车场那个陌生男人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时不时就冒出来刺痛她一下。
“扮演别人很累吧？”
那句话反复回响，让她今晚的状态格外糟糕。她感觉胸口发闷，呼吸有些不畅，胃里也隐隐泛起恶心。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顾夜宸。他正与人谈笑风生，手握酒杯，姿态慵懒而掌控十足，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费心去注意。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状态良好与否的“物品”，物品不需要有情绪，不需要有不舒服。
“……抱歉，”她终于忍不住，极轻地凑近他耳边，用苏晚晴那种不会令人反感的柔弱语气低语，“我可能有点累了，想去旁边休息室稍微坐一下，可以吗？”
顾夜宸正谈到兴头上，闻言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嫌她有些麻烦，但并未多言，只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自便。他的注意力早己回到了他的商业版图和社交圈里。
得到应允，林薇薇如蒙大赦般站起身，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微微颔首向在场的人致意，然后才转身，朝着侧廊的休息室走去。
脚步略显虚浮。
休息室就在主厅侧面，门虚掩着。里面灯光柔和，空无一人，比外面安静许多。她只想找个角落，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不用再绷紧神经，不用再模仿微笑。
她正准备推门进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隔壁的小会议室里，传来两个熟悉的男声。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声音清晰地漏了出来。
是顾夜宸。
另一个，似乎是那位经常和他在一起的、家里做矿产生意的朋友赵炜。
“说真的，夜宸，”赵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调侃和几分酒意，“那个小林妹妹，你跟她也处了有段日子了吧？天天这么带着，跟真的似的。哥们儿几个都好奇，你这……不会是假戏真做，真对个小替身上心了吧？”
林薇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猛地退了下去。她僵在门口，手脚冰凉，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不要听下去。
可是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里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是顾夜宸那把她听了三年、曾经觉得低沉迷人此刻却冰冷彻骨的声音。他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漠，像是对一个极其可笑问题的回应。
“上心？”他语调漫不经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开什么玩笑。”
“不过是个消遣罢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带着尖锐的寒意，狠狠凿穿她的耳膜。
“她听话，懂事，长得也还有几分像，”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家具，“带出去省心，放在家里也凑合能看。仅此而己。”
林薇薇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原来她这三年的谨小慎微、努力模仿、甚至那些连自己都骗过去的、细微的依赖和幻想……在他眼里，只是“省心”和“凑合能看”。
最致命的一击，紧随其后。
她听见他用那种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疑的冰冷语调，给出了最终的判词：
“玩玩罢了。”
“她终究只是个替身，”
“永远——”
“比不上晚晴。”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声音消失了。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响。
林薇薇僵立在华丽却冰冷的走廊上，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瞳孔放大，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没有任何焦距。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剧痛。仿佛被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捅穿，然后狠狠绞动。
原来……是这样。
“玩玩罢了。” “终究只是个替身。” “永远比不上晚晴。”
这三句话，如同三道狰狞的闪电，在她脑海里疯狂炸开，将她过去三年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卑微期盼、所有的坚持和隐忍，都劈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她以为的“工作需要”，原来在他眼里只是“玩玩”。 她努力维持的“像”，换来的是一句“终究只是个替身”。 她偶尔奢望的“或许有点不同”，被“永远比不上”彻底碾碎。
巨大的耻辱感、绝望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冰冷，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有人过来了。
林薇薇猛地回过神，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推开休息室的门，闪身进去，然后迅速将门关上，反锁。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沿着门板无力地滑落，最终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外面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
寂静的休息室里，只有她粗重却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喘息声。
她没有哭。
眼泪在这种彻底的、赤裸裸的羞辱面前，显得太多余，太廉价。
她只是死死地攥着胸口那里的衣料，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一阵阵发冷。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句冰冷的话。
“她终究只是个替身，永远比不上晚晴。”
像一句恶毒的诅咒，将她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
够了。
真的……够了。
这三年来，她像个笑话一样，活在别人的影子下，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尊严，换来的不过是一句轻蔑的“玩玩”和“比不上”。
为母亲治病的钱，她可以想别的办法。哪怕是去借高利贷，哪怕是卖掉一切……
继续留在这里，扮演一个永远不被当人看的“替身”，她会死的。她的灵魂，那个名叫林薇薇的灵魂，会彻底枯萎、消亡。
一个清晰无比、甚至带着一丝狠绝的念头，如同破开黑暗的利刃，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在她心中疯长——
结束这一切。
她必须……结束这一切。
香槟色的裙摆如同破碎的羽翼，散落在地毯上。她蜷缩在门后，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终于看清陷阱的困兽。
心牢，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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