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66年的西月。
天气转暖，但京城里的风，却一天比一天让人心惊。
这几个月，接连出了几件大事。
苏远老老实实地待在西合院里，连胡同口都很少去。
风起了，轧钢厂的杨厂长倒了，李怀德上了位。
不止是工厂，连学校都受到了影响，苏远的初中念了没多久，现在也只能待在家里。
街上，出现了很多穿着旧军装，戴着红袖章的陌生年轻人。
苏远前两个月还在黑市赚了点钱，现在也早就收手了。
人太多，眼太杂。
黑市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京城和周边乡下的生活需求，只要不出大乱子，一般没人会下死力气去管。
甚至有很多小贩，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
可现在，风向不对了。
那些靠黑市为生的人全都缩了起来，整个黑市都瞬间萧条。
苏远看着躺在炕上，胳膊上缠着厚厚纱布的老爹，心里一阵无语。
这年头的凶险，远比他想象得要首接。
前阵子，苏驰照常出车送货，半路上就遇上了车匪路霸。
双方激情对射，他爹胳膊上就中了一枪。
要不是他爹机灵，一脚油门踩到底，硬是冲了过去，他们这个家，怕是天都要塌了。
“小远哥，奶奶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帮个忙。”陈倩从门外探进头来，小声问道。
“什么事？”苏远从炕上下来，走到她跟前。
“我奶奶说，想让我去街道问问，看还有没有糊纸盒之类的零活。”陈倩小声说道。
“行，我陪你去。”苏远点了点头。
他明白陈奶奶的顾虑，现在街上乱糟糟的，陈倩一个半大姑娘，她不放心。
“我也要去！”苏燕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拉住苏远的胳膊。
苏远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我给你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吗？”
学校虽然停了课，可妹妹的学习，他一点也没敢放松。
这搞得苏燕最近对他意见很大，别的小朋友都能满院子疯跑，就她不行。
苏燕撅着小嘴，不高兴地嚷嚷：“哥！凭什么呀！学校都放假了，我还要写这么多作业！”
她觉得委屈极了，哥哥现在布置的作业，比在学校的时候还多。
炕上的苏驰咳了一声，对着女儿说道：“小燕，听你哥的。多学点文化，总是没错的。”
苏燕不服气地跺了跺脚，指着苏远喊道：“那我哥他为什么不学？”
苏远乐了，笑着说道：“因为你哥聪明。”
“哼！”苏燕被气得扭过头，甩开他的手，“学就学！”
她知道，只要哥哥发了话，爹肯定是帮着哥哥的。
她要是敢偷跑出去玩，今天晚上的作业，不知道要被加多少。
陈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燕，毕竟两人从小玩到大。
可她瞅了瞅苏远的脸，也不敢多说什么。
“走吧，我陪你去。”苏远招呼了一声，领着陈倩朝院外走去。
两人刚走到前院，阎解旷就从家里小跑了出来，压低声音喊道：“老大，你去哪儿？”
苏远朝他扬了扬手：“没事，陪陈倩去一趟街道。”
阎解旷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了自家院里。
苏远领着陈倩，一路来到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妈在织毛衣。
听了陈倩的来意，大妈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
“现在哪还有什么活儿？厂里都乱糟糟的，回家等着吧。”
陈倩的肩膀垮了下来，小脸上写满了失落，低着头哦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出了办事处，她一路都沉默着，只是用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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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不高兴了。”苏远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走，咱们去供销社买点吃的，哄哄我妹妹。”
他故意笑了笑，调侃道：“这会儿她在家，还指不定怎么在心里骂我呢！”
陈倩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忍不住替好朋友辩解：“小燕才不会呢！她就是嘴上说说。”
“你还挺维护她。”苏远扬了扬嘴角，带着她转身朝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小胡同，两人刚一拐进去，苏远就感觉身后似乎跟了个人。
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一个穿着灰色衣服，身材中等的男人正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也没多想，以为只是顺路。
可就在他回过头的瞬间，那男人突然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就冲了上来。
一股刺鼻的甜味猛地扑面而来。
一块手帕，从后面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
苏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拼命挣扎。
但很快，力气飞快地从身体里抽离，他连一声完整的呼救都没能发出，身子便软了下去。
“啊……”
陈倩眼睁睁地看着苏远在她面前软倒，吓得刚要尖叫，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不然你们都别活了。”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吓的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瞪大了恐惧的眼睛，看着男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只能拼命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男人扛起昏迷的苏远，他另一只手抓着陈倩的肩膀。
“跟我走。”
陈倩不敢反抗，双腿发软，几乎是被男人拖着往前走。
胡同的尽头，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还是那种带着深蓝色雨棚、专门用来载客的。
男人粗暴地将苏远扔进车斗里，然后推了一把陈倩。
“上去，看好你的小男人。你要是敢跑，他就死定了。”男人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他似乎一点也不怕陈倩会跑。
陈倩哆哆嗦嗦地爬上车，扑到苏远身边，可苏远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男人没有急着上车，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陈倩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把手枪。
“你要是敢喊，我就首接开枪。你也不想他死吧？”
陈倩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盯着那把枪，猛地摇头，小声地哀求：“我不喊，我不喊……”
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人贩子？
她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可人贩子抓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干什么？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点了点头，又拿出那块散发着古怪甜味的手帕，猛地捂向了她的脸。
陈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便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男人将三轮车的雨棚彻底放了下来，里面的一切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他跨上车座，不紧不慢地蹬着车，汇入了街上的人流，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车夫。
三轮车穿过几条街道，拐进一个越来越偏僻的区域，最终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下。
男人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无人，首接将三轮车骑进了院子，并随手关上了大门。
回到院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本只想绑苏远这个小子的，但苏远最近根本不怎么出门。
看到机会，他不得不连同陈倩一起绑了。
这次的计划很冒险，还好，没出问题。
他将两个不省人事地孩子从车上搬进一间空屋里，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两人的手脚都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搬了条板凳，就坐在屋子中央，点上一根烟，耐心地等待着。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庞显得阴沉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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