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游击小队的活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几颗石子,虽然激起的涟漪不大,却悄然改变着敌占区边缘地带的微妙平衡。百姓们私下里的议论,汉奸地主的惶恐,以及日军据点日益加强的戒备,都预示着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李云龙深知,小打小闹固然能鼓舞士气、解决部分给养,但绝非长久之计。队伍需要休整,伤员需要稳定的环境治疗,更重要的是,必须尽快与上级或主力部队取得联系,否则这支小小的火种,迟早会在敌人的反复清剿中熄灭。
这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老赵带回了一个令人振奋又忐忑的消息:有人在南边三十里外的青龙镇,似乎看到了穿着类似红军军装的人活动,但人数不多,行踪诡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人。
青龙镇,是这一带一个较大的集镇,敌伪势力盘踞,防守严密。
“会不会是陷阱?”山猫表示怀疑,“鬼子故意放出的诱饵?”
“也有可能真是失散的同志。”一个县大队的伤员抱有希望。
李云龙沉吟不语。他仔细询问了老赵细节:看到的人是什么打扮?具体在镇子哪个区域活动?有没有被敌人追捕的迹象?
老赵所知有限,只说消息是从一个经常去青龙镇卖柴的远房亲戚那听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真有其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云龙最终下定决心,“不管是陷阱还是自己人,都得去探个明白。如果是自己人,必须接应;如果是陷阱,也得摸清敌人的意图。”
他决定亲自带山猫去一趟青龙镇。人多了目标大,反而危险。
两人再次化装成穷苦农民,背着柴篓,混在前往青龙镇赶集的人流中。一路上,盘查明显严格了许多,伪军岗哨增加了不少,对青壮年男子盘问得尤其仔细。幸好李云龙和山猫准备充分,对答如流,又有老赵提前准备好的“良民证”作掩护,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关卡。
青龙镇果然比乡下繁华许多,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但也透着一种紧张的繁华——街上巡逻的伪军和偶尔出现的日本兵,以及人们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麻木,都显示着这里处于高压统治之下。
李云龙和山猫没有贸然打听,而是先找了个不起眼的茶摊坐下,一边喝茶,一边仔细观察着街面上的动静。
按照老赵亲戚的描述,疑似红军人员出现的地点是在镇子西头靠近破败关帝庙的一片贫民区。那里鱼龙混杂,是官府势力相对薄弱的地方。
两人付了茶钱,晃晃悠悠地向西头走去。越往西走,街道越窄,房屋越破败,空气中弥漫着贫穷和污浊的气息。
快到关帝庙时,李云龙突然拉住山猫,闪身躲进一条小巷。他敏锐地注意到,关帝庙附近有几个看似闲逛,但眼神锐利、不断扫视过往行人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明显带着家伙。而且,庙门口还有一个修鞋摊,那修鞋匠的手法生疏,注意力根本不在鞋上。
“有埋伏。”李云龙低声道,心沉了下去。看来消息很可能是敌人放出的诱饵。
“妈的,白跑一趟!”山猫啐了一口。
“未必。”李云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敌人设伏,说明他们确实想钓大鱼,但也说明...他们可能并没有掌握我们确切的行踪,只是想碰碰运气。而且...”
他仔细观察着那几个暗哨的位置和庙宇的结构,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咱们给鬼子演一出戏,搅和搅和这趟浑水!”
“演戏?怎么演?”山猫来了兴趣。
李云龙附耳低语一番。山猫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两人退出这片区域,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然后来到镇公所附近一条相对热闹的街上。
李云龙看准一个挎着盒子炮、趾高气扬的伪军班长正带着两个兵在街上晃悠,他对山猫使了个眼色。
山猫会意,突然加快脚步,装作不小心,猛地撞了那个伪军班长一下!
“哎哟!你他妈的眼瞎了?!”伪军班长被撞得一个趔趄,顿时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抓山猫。
山猫却不等他抓住,用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腔调,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老总饶命!俺不是故意的!俺...俺有要紧事报告!”
他这一喊,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那伪军班长也愣了一下:“报告?报告什么?”
山猫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旁边人能隐约听到:“俺...俺刚才在...在西头关帝庙那边...看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嘀嘀咕咕的...好像...好像腰里别着家伙...像是...像是你们要抓的...”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伪军班长脸色一变!关帝庙?那可是太君亲自交代要重点布控的地方!难道真有赤匪摸进来了?还被这泥腿子看见了?
他一把抓住山猫的胳膊:“你看清楚了?几个人?长什么样?往哪去了?”
山猫装作害怕的样子,胡乱比划着:“三西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往...往南边小巷子钻了...”
“南边?”伪军班长顾不上多想,立功心切,立刻对两个手下吼道,“快!去报告太君!其他人跟我去南边搜!”
他拉着山猫就要走,说是让他带路。
李云龙在一旁看得真切,趁乱悄悄溜走,钻进了另一条小巷。
山猫被伪军班长拖着,嘴里还不住地说:“老总...俺...俺就是个卖柴的...俺家里还有八十老母...”
那伪军班长哪管这些,只顾着催促他快走。
很快,镇子里的日伪军被惊动了!一队日本兵和更多的伪军涌向西头,特别是南边区域,开始大肆搜捕!关帝庙附近的伏兵也被调动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而真正的目标——李云龙,则利用这制造的混乱,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回了关帝庙附近。他注意到,庙里的伏兵果然被调走了大部分,只剩下两三个人留守。
他的目标不是庙里的人,而是庙本身!敌人如此重视这个地方,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或者,这里本身就是敌人的一个联络点?
他绕到庙后,找到一处破损的围墙,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庙宇内部破败不堪,蛛网遍布,似乎久无人迹。但他仔细搜索,在偏殿一个不起眼的佛像底座下,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砖头。
撬开砖头,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和几块大洋!
李云龙心中狂跳,迅速将册子和大洋揣入怀中,恢复原状,然后迅速撤离。
当他按约定在镇外树林与摆脱了伪军、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山猫汇合时,镇子里的骚乱还在继续。
“排长,怎么样?得手了吗?”山猫急切地问。
李云龙拿出那本册子,借着树林缝隙透下的光线翻看。册子是用日文和中文混合书写的,记录着一些姓名、地址、时间和代号,像是一本花名册或者联络记录!其中几个名字和地址,赫然是周边几个村镇的维持会长和地主!
“妈的!这是汉奸和鬼子的联络名单!”李云龙又惊又喜!这可是重磅炸弹!
“太好了!这下能揪出不少内鬼!”山猫也兴奋起来。
“走!立刻回去!这东西太重要了!”李云龙不敢耽搁,两人迅速踏上归途。
这次青龙镇之行,虽然没能找到失散的同志,却意外缴获了敌人的重要情报,还顺手把镇子搅得天翻地覆,可谓收获颇丰。
然而,李云龙并不知道,他这次的“顺手牵羊”,却意外牵动了一条更隐蔽、更危险的线。那本名册的丢失,很快引起了日军特务机关的高度警觉,一场针对性的、更加阴险的搜捕和报复,正在暗中酝酿。
暗流,变得更加汹涌。而李云龙和他的游击小队,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真正的敌后谍战,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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