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的金辉穿过稀疏的树林，给泥泞的地面镀上了一层暖色。刘秀站在山坡上，手里捏着阴丽华带回的那份画在破布上的地图，指腹着那个被着重标出的山口。风从他耳边吹过，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文叔，都准备好了。”邓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按照丽华标出的路线，那处山口确实是伏击的绝佳地点。两侧山坡陡峭，中间只有一条窄路，只要我们把守住两端，王莽军的粮队插翅难飞。”
刘秀点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地图：“兵力呢？我们现在能动用的有多少人？”
“不足三千。”邓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小长安聚一战损失太大，加上王霸带走的那些人……”
刘秀的心沉了沉。三千人，要对付王莽军一支至少五千人的粮队，还要拿下那十几车粮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王莽军的装备远比他们精良，士兵的战斗力也更强。
“必须找盟友。”刘秀说，语气斩钉截铁，“仅凭我们自己，不可能成功。”
“盟友？”邓禹皱起眉头，“绿林军那帮人？他们军纪涣散，贪婪成性，上次小长安聚的情报失误，说不定就和他们有关。”
“我知道。”刘秀叹了口气，“但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他的目光转向东南方向，“下江兵的营地离这里不远，他们最近也缺粮，应该会有兴趣。”
下江兵是绿林军的一支，首领成丹勇猛善战，但性子急躁，贪婪好利。刘秀对他们并不信任，但眼下，也只能冒险一试。
“我去跟他们谈。”刘秀做出了决定。
“文叔，你亲自去？”邓禹有些担心，“下江兵那些人粗野得很，万一……”
“没有万一。”刘秀打断他，眼神坚定，“为了汉军，为了那些孩子，我必须去。”他拍了拍邓禹的肩膀，“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做好伏击的准备。如果我三天之内没回来，你们就放弃这个计划，另想办法。”
邓禹还想说什么，却被刘秀的眼神制止了。他知道，刘秀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小心。”邓禹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
刘秀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他没有带太多人，只选了十个身手好的亲卫。他知道，人多了反而会引起下江兵的警惕。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泥泞的土地上，像一个孤独而坚定的剪影。邓禹站在山坡上，看着他的队伍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心里充满了担忧。他不知道，这次谈判会是转机，还是又一场危机的开始。
二
下江兵的营地建在一处河滩上，西周用简陋的木栅栏围着，看起来杂乱无章。营地里炊烟袅袅，夹杂着士兵的喧闹声、醉汉的歌声和女人的笑骂声，一派乌烟瘴气。
刘秀勒住马缰，在营地外停下。刺鼻的酒气和劣质油脂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他们未来的盟友？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样的军队能不能派上用场。
“来者何人？”一个手持长矛的哨兵拦住了他们，态度傲慢，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刘秀一行人。
“南阳刘秀，求见成丹将军。”刘秀翻身下马，态度平和。
哨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了撇嘴：“等着。”说完，转身进了营地。
刘秀耐心地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营地内部。他看到不少士兵光着膀子，在泥地里摔跤取乐；几个女人在帐篷门口缝补衣服，脸上带着麻木的表情；还有一些士兵围着一个火堆，似乎在赌博，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刘秀的心里打了个问号。
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跟着哨兵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铠甲，腰间挂着一把环首刀，眼神凶戾，正是下江兵的首领成丹。
“你就是刘秀？”成丹上下打量着刘秀，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刘縯的弟弟？”
“正是在下。”刘秀不卑不亢地回应。
“找我有事？”成丹双手抱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想和将军做笔交易。”刘秀开门见山。
“交易？”成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能有什么东西跟我做交易？”
“王莽军的粮队。”刘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成丹耳朵里。
成丹的眼睛亮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哦？什么粮队？”
“一支从棘阳运往小长安聚的粮队，大约有十几车粮草，护送的士兵五千人左右。”刘秀说，“我知道他们的路线和行进时间，也找到了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只要将军肯出兵相助，拿下这批粮草，我们平分。”
成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他身后的几个将领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里都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平分？”成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粗豪，“刘秀，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我们下江兵出兵出力，凭什么跟你们平分？”
“将军此言差矣。”刘秀平静地说，“粮队的情报是我们提供的，伏击地点是我们找到的，我们也会出兵参战。按劳分配，平分很合理。”
“合理个屁！”成丹身边的一个瘦高个将领忍不住骂道，“没有我们下江兵，就凭你们那点残兵败将，能拿下粮队？我看你们连靠近的胆子都没有！”
“就是！”另一个将领附和道，“要我说，这粮草就该全归我们，给你们留点汤喝就不错了。”
刘秀的脸色沉了沉。他早就料到下江兵会狮子大开口，却没想到他们如此蛮横。
“将军，”刘秀看向成丹，“合作讲究的是互利共赢。如果你们贪得无厌，恐怕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做不成？”成丹冷笑一声，“刘秀，你以为你有的选吗？没有我们，你们连汤都喝不上！”他向前一步，逼近刘秀，“我也不难为你。想让我们出兵可以，粮草可以平分，但你们必须把缴获的军械分给我们一半。”
“不可能！”刘秀身后的亲卫忍不住喊道，“我们的军械本来就少，分给你们一半，我们还怎么打仗？”
刘秀抬手制止了亲卫，看着成丹，眼神冰冷：“将军，军械是士兵的命根子，绝不可能让出去。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们只能告辞了。”
“告辞？”成丹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刘秀，你既然敢来我这里，就该知道我的规矩。想走？没那么容易！”
随着他一声令下，营地周围顿时涌出大批下江兵，手持刀枪，将刘秀一行人团团围住。
“成丹，你想干什么？”刘秀的亲卫们立刻拔出武器，护在刘秀身前，紧张地看着西周。
“干什么？”成丹把玩着手里的刀，眼神阴狠，“刘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军械，给还是不给？”
刘秀看着周围杀气腾腾的下江兵，又看了看成丹那张贪婪的脸，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谈判己经破裂，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可他们只有十个人，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根本没有胜算。
“成丹，你这样做，就不怕坏了绿林军的名声吗？”刘秀试图拖延时间，寻找脱身的机会。
“名声？能当饭吃吗？”成丹嗤笑一声，“在这个世道，有粮有枪才是王道！刘秀，别废话了，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刘秀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硬拼是死路一条，答应条件又会让汉军陷入绝境。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三
冰冷的刀锋抵在咽喉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刘秀被两个下江兵押着，走进了一间简陋的帐篷。邓禹和其他亲卫也被分开看押，帐篷外传来士兵的嘲笑声和喝骂声。
“刘秀，你现在想通了没有？”成丹坐在一张破旧的案几后，手里端着一个陶碗，里面装着浑浊的酒，“只要你点个头，不仅你们能活命，还能分到一半粮草。何乐而不为呢？”
刘秀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帐篷角落的一堆盐块上。那盐块颜色发黄，还夹杂着不少杂质，显然是粗制滥造的劣质盐。但即便是这样的盐，在这个乱世也算得上是稀缺品。
陪着月亮去旅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盐铁专营，这是后世历朝历代都在实行的制度，利润巨大。如果……
“成丹将军，”刘秀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成丹有些意外，“我有一个提议，比分给你们一半军械更划算。”
成丹挑了挑眉：“哦？什么提议？我倒要听听，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盐铁专营权。”刘秀看着成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们肯出兵相助，拿下那批粮草，我可以承诺，将来我们汉军控制的区域内，盐和铁的生意，我们分你们三成利润。”
成丹愣住了，显然没听懂刘秀在说什么：“盐铁专营权？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刘秀耐心解释：“就是煮盐、炼铁的生意。这些都是老百姓生活必需的东西，只要我们控制了这些生意，就能源源不断地赚钱。三成利润，看起来可能不如一半军械多，但它是长久的。只要我们合作下去，你们能得到的，远比那点军械多得多。”
成丹皱起眉头，显然在思考刘秀的话。他虽然粗野，但也知道盐和铁的重要性。只是，他不太相信刘秀的承诺。在这个乱世，今天是盟友，明天可能就变成了敌人，谁会傻到把这么重要的生意分给别人？
“刘秀，你别想骗我。”成丹冷哼一声，“盐铁生意？说得好听，等你们站稳了脚跟，还会认账吗？”
“我可以立誓。”刘秀严肃地说，“以我刘氏宗室的名义起誓，如果我刘秀违背今日之诺，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在这个时代，誓言还是很有约束力的，尤其是以宗室名义立下的誓言。成丹的眼神动摇了，他身后的几个将领也开始窃窃私语，显然对刘秀的提议很感兴趣。
“将军，这事儿可以考虑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将领凑到成丹耳边，小声说，“军械再多也是死的，用完了就没了。可这盐铁生意，要是真能长久做下去，咱们下江兵以后就不愁吃穿了。”
另一个将领也附和道：“是啊将军，刘秀好歹也是宗室，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再说了，咱们现在也确实缺粮，那批粮草对咱们很重要。”
成丹沉默了许久，目光在刘秀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帐篷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连押着刘秀的两个士兵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刘秀的心里也捏着一把汗。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如果成丹不答应，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甚至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谈判失败，就想办法突围，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好！”成丹突然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我就信你一次！不过，我有个条件。”
刘秀的心提了起来：“将军请说。”
“那批粮草，我们要六成。”成丹说，“毕竟，我们出兵会比你们多。”
刘秀想了想，点头同意：“可以。但伏击的计划必须由我们来制定，你们必须听从指挥。”他知道，下江兵军纪涣散，如果不统一指挥，伏击很可能会失败。
成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只要能拿到粮草和盐铁生意，听你的就听你的。”
刘秀终于松了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场谈判他赢了，但赢得很险。用一个未来的承诺换取眼前的利益，这在现代看来是很正常的商业逻辑，但在这个时代，却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信任。
“那我们现在就商量一下伏击的细节。”刘秀说，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
成丹点点头，让人把邓禹和其他亲卫带了进来。当邓禹看到刘秀安然无恙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刘秀把阴丽华绘制的地图铺在案几上，开始向成丹和他的将领们讲解伏击计划。他的思路清晰，部署周密，连一些细节都考虑到了，让原本有些轻视他的下江兵将领们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刘秀，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成丹忍不住赞叹道，“难怪刘縯那么厉害，原来你们兄弟俩都不是简单人物。”
刘秀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拿下这批粮草，只是他们在乱世中生存下去的第一步。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
西
夜色渐深，河滩上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刘秀和邓禹走出下江兵的营地，身后传来成丹粗豪的笑声和士兵们喧闹的声音。
“文叔，你真行啊！”邓禹忍不住赞叹道，“我还以为这次肯定要出事呢，没想到你不仅安然无恙，还把下江兵给说动了。”
刘秀苦笑了一下：“侥幸而己。成丹虽然贪婪，但也不傻，他知道什么对他更有利。”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盐铁专营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我们站稳了脚跟，还是要想办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邓禹点点头：“我明白。这次也算是个教训，我们必须尽快壮大自己的实力，不能总是依赖别人。”
两人翻身上马，沿着来路返回。月光洒在泥泞的小路上，给他们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对了，文叔，”邓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提出盐铁专营权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疯了。那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怎么能随便分给别人？”
“我没疯。”刘秀笑了笑，“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下江兵的帮助，我们拿不下那批粮草，到时候别说盐铁专营权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他看着远方的星空，眼神深邃：“而且，我所说的盐铁专营权，是建立在我们合作的基础上的。如果将来成丹背叛我们，或者与我们为敌，那这个承诺自然也就失效了。”
邓禹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留了一手。”
“在这个世道，不留一手怎么行？”刘秀叹了口气，“我们可以善良，可以仁慈，但不能愚蠢。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邓禹沉默了。他知道刘秀说得对。小长安聚的惨败，二姐刘元的死，都让他们深刻体会到了这个乱世的残酷。善良和仁慈是需要实力作为后盾的，否则就只会被人欺负。
“文叔，你变了。”邓禹突然说。
“是吗？”刘秀愣了一下。
“嗯。”邓禹点点头，“以前的你，虽然也有谋略，但总带着一丝理想主义。可现在的你，变得更加务实，也更加……冷酷。”
刘秀沉默了。他知道邓禹说得对。穿越到这个时代，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离别，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天真了。他必须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甚至利用这些规则，才能生存下去，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或许吧。”刘秀轻声说，“但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为了让这个乱世早日结束。”
他策马前行，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在小长安聚死去的百姓，看到了二姐刘元临死前的眼神，看到了那些在营地里等待着粮草的孩子们。
这些画面，像一根根鞭子，不断激励着他前进。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脚下的路很险，但他不能退缩，也不能放弃。
回到汉军营地时，天己经蒙蒙亮了。士兵们看到刘秀安然返回，都欢呼起来，营地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刘秀跳下马，立刻召集将领们，宣布了与下江兵达成合作的消息，并开始部署伏击的具体事宜。他的声音洪亮，思路清晰，让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诸君，”刘秀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这次伏击，不仅关系到我们能否得到粮草，更关系到我们汉军的生死存亡。我知道，大家都很疲惫，都很辛苦。但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拿下这批粮草，我们就一定能度过难关，一定能在这个乱世中站稳脚跟！”
“愿随文叔赴汤蹈火！”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洪亮，震彻云霄。
刘秀看着这一幕，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只要人心还在，希望就在。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未来充满未知，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他转身看向东方，那里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场决定汉军命运的伏击战，即将打响。而他，刘秀，将带领着这支疲惫却坚韧的队伍，向着希望，向着未来，发起冲锋。
盐铁为质，危局破盟。这不仅仅是一次成功的谈判，更是他在这个乱世中，运用智慧和胆识，为自己和汉军争取到的一线生机。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属于他的传奇，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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