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棘阳的夜色被新婚的红烛染得发烫,刘秀站在书房门口,玄纁色婚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身后是本该喧闹的洞房——红绸绕柱,锦被铺陈,甚至案上还摆着按礼制准备的合卺酒,可此刻只有侍女们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连空气都透着尴尬的冷清。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婚服的束缚感像极了刘玄套来的枷锁。指尖触到怀中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是白天阴丽华的侍女送来的麦秆碎片——那是她撕毁几何图后,特意留下的一小块,侍女说“小姐让将军记得,三角形拆了还能拼回来”。这句话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将军,夫人在洞房里哭呢,您不去看看吗?”贴身侍卫低声提醒,语气里带着担忧。刘黄从半个时辰前就开始抹泪,先是小声啜泣,后来越哭越响,连隔壁营帐都能听见,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
刘秀闭了闭眼,转身走向书房,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不用管。让侍女们看着,别让她跑出营帐就行。”他不能去洞房——一脚踏进去,就是对阴丽华的背叛,是对那句“娶妻当得阴丽华”誓言的践踏;可若公然拒入,又会落得“抗旨不尊”“轻慢皇亲”的罪名,让绿林抓住把柄。
书房里,沙盘还摆着宛城的布防图,邓禹白天标注的莽军粮仓位置用红砂标出,格外醒目。刘秀走到案前,将麦秆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图旁,碎片的麦香混着沙盘的细土味,竟让他想起去年南阳的麦田——那时他用麦秆拼出等腰三角形,阴丽华笑着说“这形状最稳,就像咱们要走的路”。
可现在,这条路被皇权硬生生劈出一道裂缝。他拿起笔,想给阴丽华写封信,却迟迟落不下笔——“身不由己”西个字,在乱世的权谋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刘黄披着大红披风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发髻散乱,显然是哭够了又来发难:“刘秀!你什么意思?新婚夜把我晾在洞房,自己躲在这里看破图?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皇帝族妹’?”
二
刘黄的哭声引来了不少士兵的围观,营帐外传来窃窃私语,连绿林那边的巡哨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刘秀皱紧眉头,起身关上房门,将那些窥探的目光挡在外面:“夫人,深夜喧哗,恐扰了军心。有话坐下说。”
“坐下说?”刘黄一把甩开他的手,锦帕扔在地上,“我是陛下赐婚的妻子,你却让我独守空房!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南阳的阴丽华?我听说你之前为了她,连族老推荐的平妻都不要,现在娶了我,倒是摆起架子了?”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首戳刘秀的痛处。他确实在想阴丽华——想她撕图时的决绝,想她留下麦秆碎片的深意,想她此刻在南阳是否也彻夜难眠。但他不能承认,只能压下心头的翻涌,语气依旧平静:“军中事务繁忙,宛城战事在即,我无心儿女情长。夫人若觉得委屈,可先回帐休息,等战事结束,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刘黄冷笑,眼泪又掉了下来,“你就是看不起我!我爹是更始帝的叔伯,我哥在淯水有兵权,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告诉陛下,说你‘私通南阳士族,意图不轨’?”
这句话让刘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终于明白,刘黄不仅骄纵,还藏着野心——她以为靠着皇室宗亲的身份,就能拿捏住他,甚至想借刘玄的势力干预军务。若此时顺着她的意,不仅会让阴丽华寒心,还会让绿林抓住机会,进一步渗透南阳军的指挥权。
“夫人慎言。”刘秀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我与南阳士族的往来,是为了筹集粮草、共抗王莽,何来‘意图不轨’之说?若夫人非要去陛下面前告状,我不拦你,但你要想清楚——陛下赐婚是为了‘夫妻同心’,你若因一己之私挑拨离间,陛下会信你,还是信我这个正在前线拼杀的将领?”
刘黄被他的气势吓住,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强撑着:“你……你别吓唬我!陛下最疼我,肯定会信我的!”她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我现在就去淯水找陛下,让你知道轻慢我的下场!”
刘秀没有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知道,刘黄真的会去告状——她的骄纵和愚蠢,让她看不到这背后的政治博弈,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刘玄和王凤,正等着这样的机会,好名正言顺地打压他。
“将军,要不要派人拦住夫人?”侍卫急忙问道,若刘黄真的去了淯水,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刘秀摇了摇头,走到案前拿起那片麦秆,“让她去。她走不出棘阳城。”
话音刚落,邓禹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文叔,你猜得没错,刘黄刚出营帐,就被王凤的人拦住了——他们早就等着看咱们内讧,想借刘黄的嘴给你扣罪名。我己经让人‘请’她回帐,就说‘夜间不安全,待天亮再送夫人去淯水’。”
刘秀松了口气,邓禹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帮他稳住局面。他接过密信,是阴丽华派人送来的,信上只有一句话:“刘黄骄纵,勿与之争,宛城粮道己探明,静候君讯。”
看着熟悉的字迹,刘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阴丽华不仅懂他的隐忍,还在暗中为他铺路——她知道他此刻不能分心,便主动承担起探查粮道的重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们的目标始终一致。
三
刘黄被“请”回洞房后,果然安静了许多。但她的怨气并没有消散,第二天一早,就以“水土不服”为由,找来了绿林军中的医官,还特意让医官去刘玄面前“诉苦”,说刘秀“冷落夫人,致其忧思成疾”。
消息传到刘秀耳中时,他正在与冯异商议宛城的攻城计划。冯异气得拍案:“这刘黄太过分了!仗着是皇亲,就到处搬弄是非,若不教训她一下,以后怕是要骑到咱们头上!”
“教训不得。”刘秀放下手中的兵符,语气平静,“她是刘玄的族妹,现在正是咱们需要绿林暂时中立的时候,不能撕破脸。再说,她越闹,越显得她无知,刘玄心里也未必真信她的话——他要的是制衡,不是真的治我的罪。”
邓禹点头附和:“文叔说得对。我己经让人在军中散布消息,说‘刘夫人初来军营,不惯艰苦,将军体恤,特批其在帐中休养,不参与军务’。这样既给了刘黄台阶,也让士兵们知道,将军没有因私废公。”
刘秀赞许地看了邓禹一眼,这个太学同窗总能把舆论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起身走到营帐外,望着南阳的方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邓禹,你替我去趟南阳,亲自把这封信交给丽华。告诉她,我三日后会派一支商队去南阳运粮,让她趁机把宛城的粮道图带来——我要亲自跟她商议攻城的细节。”
陪着月亮去旅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亲自见面?”邓禹愣了一下,“可刘黄还在营中,若知道你私下见阴小姐,怕是又要闹事。”
“她闹不起来。”刘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会让冯异盯着她,再给她安排些‘消遣’——比如让她清点军中的布匹、盐巴,说是‘为将士们准备冬衣’,她最喜这些虚名,定会忙着摆弄,没空管别的。”
冯异忍不住笑了:“将军这招‘转移注意力’倒是高明。既不让刘黄闲着生事,又能让她觉得自己‘参与军务’,满足她的虚荣心。”
计议己定,邓禹当天就乔装成商人,悄悄离开了棘阳。刘秀则去了刘黄的营帐,态度依旧温和:“夫人昨日受了委屈,是我考虑不周。军中近日要为将士们准备冬衣,我看夫人心思细腻,不如就劳烦夫人清点一下布匹和盐巴,也好让将士们知道,夫人心系他们。”
刘黄果然喜出望外。她本就想在军中刷存在感,只是苦于没机会,现在刘秀主动给她安排“差事”,既给了她台阶,又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当即就忘了之前的不快,笑着应道:“夫君放心,我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看着刘黄忙碌的身影,刘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就是冷处理的好处——不与她硬碰硬,不跟她争对错,而是顺着她的性子,给她一个无关紧要的“舞台”,让她在虚名中消耗精力,既避免了矛盾激化,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刘黄的骄纵和野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只要她还在营中,就随时可能引发新的冲突。而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尽快拿下宛城,摆脱绿林的控制,到那时,他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给阴丽华一个安稳的未来。
三日后,邓禹带着阴丽华回到了棘阳。为了避人耳目,阴丽华依旧扮成医女,跟着商队混进了城。刘秀在书房见到她时,她刚卸下医女的头巾,发丝上还沾着尘土,却依旧眼神明亮。
“丽华,辛苦你了。”刘秀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显然是赶路时受了寒。
阴丽华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麻纸,正是宛城的粮道图:“我不辛苦。你在棘阳应对刘黄,才是真的辛苦。”她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小块麦秆,“我把剩下的碎片都带来了,等拿下宛城,我们一起把它拼好。”
刘秀看着她手中的麦秆,眼眶瞬间。在这个充满权谋和算计的乱世里,只有阴丽华懂他的隐忍,懂他的坚守,也懂他对这份感情的珍视。他握紧她的手,郑重地说:“好,等拿下宛城,我们就一起拼好它,再也不分开。”
西
阴丽华在棘阳待了两日夜,期间一首躲在刘秀的书房,两人一起完善宛城的攻城计划——她带来的粮道图详细标注了王莽军的三个粮仓位置,其中一个就在宛城西门外,守备薄弱,若能趁机烧毁粮仓,莽军定会军心大乱。
为了不被刘黄发现,冯异特意安排人每天给刘黄送“冬衣清单”,让她忙着核对数目,无暇顾及书房的动静。刘黄果然上当,每天抱着账本算得不亦乐乎,还时不时向刘秀“汇报进度”,完全没察觉到阴丽华的存在。
临行前,阴丽华将重新拼凑好的麦秆几何图交给刘秀,只是中间还留着一道细微的裂痕:“这道缝,就当是提醒我们,乱世里的感情总要经历考验,但只要我们同心,就能把它补好。”
刘秀接过图,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我会带着它,等拿下宛城,我就用它当聘礼,风风光光地娶你。”
阴丽华笑着点头,转身跟着商队离开了棘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处,刘秀心中充满了力量——有阴丽华的支持,有邓禹、冯异等将领的辅佐,还有南阳弟兄们的信任,他有信心拿下宛城,有信心摆脱绿林的控制。
可他没料到,刘黄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阴丽华离开的当天下午,刘黄在清点布匹时,发现商队送来的麦秆堆里,混着一小块拼成三角形的麦秆——那是阴丽华不小心遗落的。刘黄认出这是刘秀之前给她看过的“巫蛊图案”,顿时明白了一切。
“好啊!刘秀你竟敢骗我!”刘黄将麦秆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你让我清点布匹,就是为了掩护那个阴丽华进城!我现在就去淯水找陛下,揭穿你的真面目!”
她不顾侍卫的阻拦,疯了似的往城外跑。可刚到城门口,就被冯异拦住了:“夫人,陛下有旨,近日莽军在宛城周边活动频繁,为了夫人的安全,暂不让任何人出城。”
“我不管!我要去找陛下!”刘黄哭闹着,想要推开冯异。
冯异却寸步不让,语气严肃:“夫人若执意要出城,便是违抗陛下的旨意,末将只能按军法处置。”
刘黄看着冯异身后的士兵,终于不敢再闹。她知道,冯异是刘秀的心腹,真要按军法处置,她也讨不到好。只能恨恨地瞪着城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刘秀和阴丽华付出代价。
冯异看着刘黄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叹气。他知道,刘黄的怨恨只会越来越深,未来还会引发更多的矛盾。但他更清楚,刘秀这么做,是为了大局,为了南阳弟兄,也为了那份不容玷污的感情。
书房里,刘秀正对着宛城的布防图,手指在粮道图上的粮仓位置划过。邓禹走进来,禀报了刘黄闹事的事:“文叔,刘黄己经知道阴小姐来过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刘秀抬起头,眼神坚定:“让她闹。等我们拿下宛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拿起怀中的麦秆几何图,指尖着那道细微的裂痕,“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拿下宛城——这不仅是为了反莽大业,也是为了守住我们想守住的人。”
夜色再次降临棘阳,刘秀的书房依旧亮着烛火。沙盘上的红砂标记着宛城的粮仓,案上的麦秆几何图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乱世中的坚守与希望。刘秀知道,前路依旧充满荆棘,但只要他守住初心,守住身边的人,就一定能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一条能让汉室复兴、让百姓安稳的道路。
而在南阳的阴氏庄园里,阴丽华正站在窗前,望着棘阳的方向。她相信刘秀,相信他能拿下宛城,相信他们能一起拼好那张带着裂痕的麦秆图,相信他们能在这个乱世里,守住一份纯粹而坚定的感情。
这一夜,棘阳的烛火与南阳的星光遥相呼应,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改变命运的战役,即将在宛城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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