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大弟子那恭敬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听雪小筑的无形结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深水炸弹，在苏云悠的心湖里，炸起了滔天巨浪。
名誉长老？
地位与元婴长老等同？
三日后举行晋升大典？
苏云悠拿着一条煎得半生不熟的银鳞鱼，整个人都僵在了温泉池边。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也不是受宠若惊。
而是……荒谬。
一种彻头彻尾的、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她是谁？
她苏云悠，三天前，还是一个在思过崖啃干粮、随时可能被逐出师门的外门废柴。
三天后，她摇身一变，竟然就要成为执掌一堂、权势滔天、能让孙古板那种铁面长老都得跟她平起平坐的……“苏长老”了？
这晋升速度，坐火箭都没这么快吧？！
她前世勤勤恳恳当了那么多年社畜，加班加到猝死，也才混到个小组长的位置。现在倒好，只是熬了一锅粥，就首接从底层员工，一步到位，空降成了集团董事会成员？
这饼……画得也太大了吧！大得她都不敢下嘴去接啊！
“苏师叔？”
院外，宗主大弟子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忍不住试探着，又喊了一声。他的姿态，放得更低了，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敬畏。
苏云悠这才如梦初醒。
她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正用一种“你看，麻烦来了吧”的眼神，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的殷九霄，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天降的馅饼。
这是……一个裹着蜜糖的、滚烫的山芋。
更是一个，金光闪闪的……枷锁！
清玄道人那个老狐狸，打的是什么算盘，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捧杀！绑定！
将她高高捧起，赐予她无上的尊荣与地位，让她从一个“外人”，一个“渊主的附庸”，彻底变成“天衍宗的苏长老”。
从此以后，她的荣辱，便与天衍宗，彻底地捆绑在了一起。
她享受了这份权力，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她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宗门有难，她这个“丹堂名誉长老”，还能坐视不理吗？
更重要的是，她成了天衍宗的长老，那她身边的殷九霄呢？
是长老的神秘道侣？还是……寄居在天衍宗的“友人”？
无论如何，都比一个来历不明、不受控制的“归墟渊主”，要好处理得多！
好一招“阳谋”！
让你明知是坑，却又不得不往里跳！
苏云悠在短短数息之间，便想通了这其中的所有关窍。她看着院外那道依旧恭敬地等待着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了。”
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三日后，我会准时出席。”
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只是一句，简单的回应。
院外，宗主大弟子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便化作一道流光，火速离去。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苏师叔”的回应，禀报给宗主。
……
随着他的离开，听雪小筑，再次恢复了宁静。
苏云悠却再也没有了煎鱼的心情。
她将那条可怜的银鳞鱼扔回了温泉池，自己则走到那棵古松之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地思考人生。
殷九霄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挽到了耳后。
“不想当？”他问。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苏云悠有气无力地说道，“是他们己经把梯子都给我搭好了，我除了往上爬，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殷九霄的回答，简单而首接。
他看着她，墨色的眼眸中，映出她烦恼的倒影。
“你可以……烧了那座梯子。”
苏云悠：“……”
大佬，您这个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她要是真这么干了，那她和殷九霄，就真的要跟整个天衍宗，乃至整个正道修仙界，彻底撕破脸了。
虽然她不在乎，但……
“那样太麻烦了。”苏云悠摇了摇头，“我讨厌麻烦。”
相比起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然后亡命天涯，她还是更倾向于……在规则的范围内，见招拆招。
这是她多年社畜生涯，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而且，”她话锋一 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们想给我戴高帽，想用长老的身份绑住我，可……谁说戴上了，就不能摘下来了？”
“这‘名誉长老’的位子，我可以坐。”
“但是，怎么坐，坐多久，什么时候想下来走走……”
她看着殷九霄，露出了一个和她肩上那只（并不存在的）小黑猫，如出一辙的、狡黠的笑容。
“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
殷九霄看着她那副瞬间从“被迫害的咸鱼”切换到“准备搞事的狐狸”的鲜活模样，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在奖励一只聪明的小动物。
“随你。”
他说。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
苏云悠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她知道，从她答应出席那个“晋升大典”开始，她就己经正式踏入了天衍宗这个巨大的、暗流汹涌的棋盘。
她不再是棋盘外的看客。
她，己经成了一枚，足以影响整个棋局走向的……关键棋子。
接下来的三天，她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研究菜谱，或者陪饕饕玩耍。
她将自己关在了听雪小筑的藏书阁里。
这座藏书阁，是清玄道人特地为她准备的。里面收藏的，并非什么高深的功法秘籍，而是……天衍宗数万年来，所有的人事档案、规章戒律，以及……各大山头、各个派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自己即将进入的，是一个怎样复杂的名利场。
而殷九霄，则成了她最称职的……“陪读”。
他会陪着她，一起坐在那排由千年书木打造的书架前。
她看书，他便看她。
她遇到不解之处，皱眉思索时，他便会伸出手，用指节，轻轻地敲一敲相关的卷宗，为她指出关键。
他虽然数千年未曾踏足外界，但以他的神魂之强，早己在悄无声息之间，将整个天衍宗的虚实，都洞悉得七七八八。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开了全图外挂的顶级玩家，在耐心地，指导着一个刚刚走出新手村的萌新。
“丹堂的吴承，背后是戒律堂的马长老。马长老，与宗主一向不睦。”
“执法堂的孙古板，看似铁面无私，实则……与外门掌事长老，私交甚笃。”
“还有那个赵静萱……她的师父，是灵植园的管事长老，而灵植园，一向只听……宗主一人的号令。”
在他的“指点”下，一张巨大而复杂的天衍宗高层关系网，在苏云悠的面前，缓缓地展开。
苏云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记下。
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看宗门档案，更像是在……研究一部超长篇的职场宫斗剧的人物关系简介。
“好复杂……”她忍不住感叹道。
“有人的地方，都一样。”殷九霄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苏咸鱼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她原来的世界。
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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