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开幕当天，纪念馆门口被媒体堵住。闪光灯不断亮起，快门声响成一片。
红毯尽头，周铭和张女士的车停在最显眼的位置。
周铭先下车，一身高定西装，他摆出绅士风度，将穿着优雅套装的张女士扶了出来。
记者瞬间将他们包围。
“周先生，作为最早呼吁理性的人，您今天有何感想？”
“张女士，您被誉为‘正义母亲’，您认为展览的意义是？”
周铭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沉稳的微笑：“我希望，这是沟通的开始，不是对立的延续。”
张女士则微微昂头：“我只是做了每个母亲都会做的事。希望大家能更关注青少年健康成长。”
他们享受着追捧，穿过人群，昂首向我走来。我站在入口，拿着策展人名牌，平静地看着他们。
“林小姐，别来无恙。”周铭的语气，带着胜利者的宽容。
张女士只朝我点点头，眼神居高临下。
“二位，请进。”我侧身让开通道，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领着他们，以及身后的媒体，走进序厅。
正中央的墙上，挂着那幅引发一切风波的，鲁迅先生夹烟的原画。
而在原画旁，是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张被拙劣P出来的图——鲁迅先生的手里，夹着烟的位置，被换成了一个紧握的拳头。
图片下方，是滚动播放的评论。
“这个好！这才是文豪该有的样子！”
“早该这样了，支持张女士！支持周铭先生！”
“建议全国推广，净化文化环境！”
一边是沉默的历史，一边是喧嚣的狂欢。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记者们反应过来，镜头疯狂地对准屏幕，以及旁边的周铭与张女士。
周铭脸上的笑意僵住。
张女士的嘴角绷紧，仪态不再从容。
“这是什么意思？”她压着声音问我，语气不善。
“张女士，这不是您的建议吗？”我看着她，语气平淡，“现在，我把它实现了，让更多人能看到您的成果。”
她的脸色白了又青。
我没再看她，转向媒体：“各位，展览现在正式开始。”
我带他们走进第一个展区。灯光昏暗，只照亮展品。
我停在一张照片前，照片上，斯大林正和几位同志在运河边散步。我指向其中一人：“叶若夫，大清洗最得力的执行者。”
我又指向旁边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在那张照片里，叶若夫的位置，空无一人，只剩下冰冷的河水。
“几年后，叶若夫自己也被清洗。于是，在官方宣传里，他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
我走向下一个展品，一张美国内战时期的照片：“著名的谢尔曼将军视察战地。”
我指向旁边放大数倍的局部，上面有清晰的拼接痕迹。
“事实上，这张照片是合成的。右侧这位将军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为了宣传团结，摄影师把他从另一张照片里，移了过来。”
展厅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气氛变了。
我带着他们穿过一个个“被修正”的真实，最后来到展厅最中央的演讲台。
一束追光从头顶打下，圈出舞台。
我走上台，目光越过全场，准确地落在脸色煞白的周铭和表情难堪的张女士脸上。
我看到周铭下意识地整理领带，张女士的手紧紧攥着手包。
我拿起讲台上的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放了回去。
我握住话筒，现场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今天，我们不讨论鲁迅先生的烟。”
我停顿一下，视线在周铭和张女士之间流转，然后抬起手，食指遥遥地指向他们二人，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
“我们讨论一个问题。”
“当真实可以被随意涂抹，当我们习惯了那些被修正过的历史，我们留给后代的，究竟是历史，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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