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雷霆手段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将后宫表面的喧嚣与议论瞬间冻结。然而,这死寂般的平静之下,是更深、更汹涌的暗流。恐惧与猜忌在无声中发酵,每一双低垂的眼帘后,都可能隐藏着窥探与算计。
漱芳斋仿佛成了一座被无形高墙隔绝的孤岛。小燕子对周遭的险恶浑然不觉,依旧每日里为躲避紫薇的“功课”而上蹿下跳,或是拿着那对未开刃的短剑在院子里哼哼哈嘿,将一株好不容易成活的两色茶花削成了“秃头将军”。
紫薇的忧虑却与日俱增。她敏锐地感觉到,那些投向漱芳斋的目光,从之前的嫉妒嘲讽,变成了如今的敬畏与…更深的探究。皇上的保护越严密,越显得她们特殊,也越将她们置于风口浪尖。她只能更加严格地约束宫人,更加小心地督促小燕子,心中那根弦绷得几乎要断裂。
这日午后,乾隆正在养心殿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西北屯田事宜。殿内气氛严肃,张廷玉等人正就钱粮调度争论不休。
乾隆端坐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紫檀木扶手,看似在聆听臣工奏对,心神却有一半飘向了那座总让他牵挂的院落。不知那小丫头今日又在折腾什么?可有用膳?可又闯了什么祸?…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压低的惊呼声。乾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李玉立刻悄无声息地退至殿门边,朝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又迅速回到乾隆身边,俯身在他耳边极低地禀报了一句。
只见乾隆原本略显慵散的神色骤然一变,敲击扶手的指尖猛地停住,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急。他甚至来不及对下面愕然停下争论的大臣们交代一句,猛地站起身,撂下一句:“朕有要事,尔等稍候!”
话音未落,人己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明黄色的袍角带起一阵疾风。留下几位军机大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皇上从未在商议如此重要政务时如此失态过!究竟是何等“要事”,能让一向沉稳的君王急成这样?
乾隆几乎是一路疾行,李玉和几个贴身太监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脸色紧绷,下颌线条冷硬,眼底深处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恐慌——那种源自噩梦、源自失去过她一次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任何与她相关的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引爆他紧绷的神经。
刚到漱芳斋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小燕子中气十足却带着哭腔的嚷嚷:“…我就爬上去想掏那个鸟窝看看嘛!谁知道那树枝那么不结实!哎哟疼死我了…我的屁股…”
乾隆的心猛地一沉,推开拦在身前请安的宫女,几步就跨进了院子。
只见院内那棵最高的海棠树下围着一圈人。小燕子正被紫薇和金锁一左一右搀扶着,龇牙咧嘴地试图站起来。她发髻散乱,沾了几片树叶,红色的衣裙上蹭了一大块灰土,一只手还捂着后腰,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来摔得不轻。
地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树枝和一个摔得稀烂的鸟窝,两只刚长出绒毛的雏鸟在地上微弱地扑腾着,发出细弱的哀鸣。
“怎么回事?!”乾隆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厉色,瞬间将院内所有慌乱的下人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紫薇连忙回身行礼,急声道:“回皇阿玛,小燕子她…她爬树去掏鸟窝,不慎摔了下来…”
“皇阿玛!”小燕子见到他,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也顾不上疼了,带着哭音告状,“那树欺负我!我好心去看小鸟,它就把我摔下来!哎哟…”
乾隆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见她虽然狼狈,但似乎手脚还能动,精神也还好,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回一些,但怒火却瞬间窜了上来。不是气她,而是气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气那种再次险些失去她的后怕!
他一步上前,毫不避讳地挥开紫薇和金锁,亲自扶住小燕子的胳膊,触手感受到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伺候的人呢?!都是死人吗?!就眼睁睁看着郡主爬树?!”
“奴才/奴婢该死!皇上恕罪!”满院的太监宫女磕头如捣蒜,面无人色。负责看护小燕子的两个小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在地。他们哪里想得到,一眨眼的功夫,这位小祖宗就能蹿上那么高的树!
“皇阿玛,不怪他们,是我自己…”小燕子见牵连众人,急忙想解释。
“闭嘴!”乾隆低斥一声,打断她的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他打横将她抱起,动作却极尽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能受伤的部位,转身就往寝殿内走,同时对李玉厉声道:“传太医!快!”
所有人都被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亲力亲为和毫不掩饰的焦灼惊得目瞪口呆。紫薇看着皇上紧抱着小燕子离开的背影,看着他脸上那绝非寻常父亲对女儿的担忧神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寝殿内,乾隆小心翼翼地将小燕子放在柔软的榻上,想检查她又碍于礼数,只得焦躁地在榻前来回踱步,目光一刻不离地紧锁着她,连声追问:“摔到哪里了?除了屁股还有哪儿疼?骨头疼不疼?头晕不晕?想不想吐?”问题又快又急,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小燕子被他这副阵仗吓住了,也忘了疼,傻傻地看着他,小声回答:“就…就屁股疼…还有腰硌了一下…头不晕…”
乾隆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吓人。太医连滚爬爬地赶到,气喘吁吁地请安后,在乾隆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替小燕子诊脉、检查。
“回…回皇上,”太医冷汗涔涔,“郡主殿下万幸,并未伤及筋骨,只是些皮肉挫伤,受了些许惊吓。臣开些活血化瘀、安神定惊的膏药和内服汤剂,好生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乾隆紧绷的下颌线这才微微放松,但语气依旧冰冷:“确定无碍?若是诊错了,朕要你的脑袋!”
“臣以性命担保!确无大碍!”太医伏在地上,声音发颤。
还珠之乾隆重生:誓不负卿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还珠之乾隆重生:誓不负卿最新章节随便看!“下去备药!”乾隆一挥手。
太医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殿内一时只剩下乾隆和小燕子两人。小燕子偷偷抬眼看了看乾隆依旧难看的脸色,心虚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皇阿玛…您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爬树了…”
乾隆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知错就改(虽然可信度不高)的小模样,一腔怒火和后怕终究化成了无奈的叹息。他在榻边坐下,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知道朕刚才…有多担心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脆弱,“若是摔重了…若是…”后面的话,他哽在喉间,无法说出。那种失去她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小燕子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担忧和…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痛苦的恐惧。她心里莫名地一酸,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忘了疼痛,忘了害怕,只剩下一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皇阿玛,我没事,真的,我皮实着呢!”她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甚至想挥舞一下胳膊证明自己没事,却扯到了伤处,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乾隆立刻按住她的手,眉头又皱了起来:“别乱动!”他的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他凝视着她强颜欢笑的小脸,许久,才轻声叹道:“你这般不让朕省心,叫朕…如何放得下心。”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如同承诺,沉甸甸地压入空气里,带着一种远超父亲对女儿的牵挂。
小燕子似乎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深邃的目光。
这时,紫薇端着煎好的药轻轻走进来,低眉顺眼:“皇阿玛,药煎好了。”
乾隆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竟亲自拿起汤匙,要喂给小燕子。
“皇阿玛!使不得!”紫薇惊得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皇上万金之躯,岂能亲自伺候一个郡主用药?!这…这于礼制是极大的僭越!若是传出去…
乾隆动作一顿,抬眸淡淡看了紫薇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紫薇顿时噤声,脸色苍白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小燕子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让皇上喂药别扭极了,连忙伸手:“皇阿玛,我自己来就行!我手又没断…”
“别动。”乾隆避开她的手,语气不容拒绝,“乖乖喝药。”说着,己将一勺汤药递到了她嘴边。
小燕子只好傻傻地张嘴喝了。药很苦,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乾隆见状,竟很自然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蜜饯盒子,拈出一颗蜜枣,递到她唇边:“去去苦味。”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喂药,给蜜饯…这根本不是君王对臣女该有的举止,更像是…夫君对妻子,或者父母对稚儿的亲密与疼惜。
紫薇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终于可以肯定,皇上对小燕子,绝非简单的父女之情!那眼神里的关切、紧张、宠溺、乃至…占有,清晰得让她恐惧。
小燕子嚼着甜滋滋的蜜枣,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傻呵呵地笑:“谢谢皇阿玛…皇阿玛您真好…”
乾隆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的阴霾才渐渐散去,唇角勾起一丝真实的弧度:“知道朕好,就少闯些祸,让朕少担些心。”
他又陪了她一会儿,亲眼看着她敷上膏药,再三确认她并无大碍,这才起身离开。
走出漱芳斋,乾隆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冷厉。
“李玉。”
“奴才在!”
“今日负责伺候郡主的奴才,各杖责二十,罚俸三月。漱芳斋总管太监,监管不力,杖责三十,降为杂役。”乾隆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给朕传旨六宫,往后郡主身边伺候之人,若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致使郡主身涉险境,朕决不轻饶!”
“嗻!”李玉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还有,”乾隆脚步微顿,目光扫过漱芳斋那棵惹祸的海棠树,眼神冰冷,“把那棵树,给朕砍了。”
李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砍树?!就因为郡主从上面摔了下来?这…这未免…
“皇上,那海棠是…”
“朕说砍了。”乾隆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偏执,“宫里不需要任何可能伤到她的东西存在。”
“……嗻。”李玉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一句。他心中骇浪滔天,皇上对还珠郡主的在意,己经到了如此…近乎疯狂的地步了吗?
是夜,养心殿内并未点太多烛火,显得有些昏暗。
乾隆独自一人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晚风吹拂,带来远处隐约的树木砍伐声——内务府的奴才正在连夜执行他那道近乎荒谬的旨意。
他闭上眼,白日里小燕子从树上摔下的画面与梦中她中箭倒下的身影反复交织,让他的心脏一阵阵抽紧。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了。绝不能。
任何潜在的危险,都必须被彻底清除。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可能威胁到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之碾碎。
哪怕这会让他在世人眼中变得专横,变得不可理喻。
帝王的偏执,一旦与失而复得的恐惧结合,便会滋生出毫无理性的保护欲。
他缓缓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场守护,他早己没有了退路。
唯有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哪怕与世界为敌。
夜风中,仿佛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沉重得,压弯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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