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城市边缘的寂静是另一种形态的喧嚣。
这里没有中心区永不熄灭的霓虹，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被遗忘工业建筑的巨大剪影，沉默地矗立在惨白的月光下。风穿过锈蚀的管道和断裂的钢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陈哲把磁悬浮单车藏在半公里外一个废弃的集装箱堆场里，徒步接近目的地。
“旧数据港”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也更破败。它像一头死去的巨兽骸骨，匍匐在荒芜的土地上。外围的铁丝网早己破损不堪，警告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
他按照蓝图上的标记，找到一个早己被撬开、又被野草掩盖的检修通道入口。金属活页发出刺耳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好几分钟，除了风声，别无他物。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味的空气，侧身钻了进去。
内部是另一种黑暗。应急灯大部分己经损坏，只有零星几盏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幽绿或暗红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巨大空间的轮廓。高耸的服务器机柜像黑色的墓碑，一排排矗立，蔓延至视野的尽头。空气凝滞，冰冷，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腥味和绝缘材料老化产生的淡淡酸味。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音，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清晰。
7区。 他凭借着终端上离线存储的蓝图和微弱的光线，在迷宮般的机柜中艰难地穿行。这里像是时间的坟墓，埋葬着上一个科技时代的遗产。
B排。 机柜上的标识蒙着厚厚的灰尘，他不得不用袖子擦拭才能辨认。
13… 14… 他停在B14机柜前。
它看起来和周围的机柜没有任何不同。同样的黑色金属外壳，同样的布满灰尘，同样的死寂。
心跳开始加速。 他拿出便携式扫描仪，接上机柜的维护接口。
没有电。 这是预料之中的。
他找到旁边的备用电源接口，接上自己带来的高容量电池。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响起，机柜侧面几盏指示灯陆续亮起，发出幽暗的光芒。
扫描仪屏幕亮起，开始读取数据。
陈哲紧盯着屏幕。 列表快速滚动，大多是些早己失效的系统日志、未完成的代码片段、普通的测试数据……都是些毫无价值的数字垃圾。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难道那纸条真的只是个恶作剧？或者是一个早己被清理干净的陷阱？
他不甘心，接入更深层的诊断模式，试图寻找任何被标记为隐藏或加密的扇区。
扫描仪发出轻微的“滴”声。 一个条目被高亮显示。
扇区标识符：//ARCHIVE/THRESHOLD_PROJECT/DELTA 物理存储地址：B14-SLOT-7 状态：己隔离 | 访问权限：NULL
找到了！
陈哲感到一阵短暂的兴奋，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己隔离”、“权限NULL”，这意味著公司官方系统早己切断了与它的联系，它是不该被访问的。
他需要物理接触。他找到工具，小心地撬开机柜的面板。
灰尘扑面而来。 内部，无数的线缆和芯片模块密集地排列着。他找到第七个插槽，里面插着一块老式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固态存储阵列。它看起来古老而笨重，像是博物馆里的展品。
这就是“阈值之门”？
他戴上静电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存储阵列拔了出来。它沉甸甸的，像一块黑色的砖头。
就在阵列脱离插槽的瞬间——
“嗡——”
整个B区残存的应急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全部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陈哲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全力倾听着。
不是意外。 这不是电力故障。
在极致的寂静中，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非常轻微，非常有规律。
嗒…嗒…嗒…
是脚步声。 皮革鞋底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从容不迫，正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
不止一个。
他被发现了。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块冰冷的存储阵列，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收获。
脚步声在距离他大约两个机柜排的位置停了下来。 一个冷静的、经过电子放大器略微处理过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死寂：
“陈哲先生。放下不属于你的公司财产。慢慢走出来。伊芙琳·肖女士想和你谈谈。”
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哲背靠着冰冷的机柜，屏住呼吸。 他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 来的肯定是公司的内部安保，训练有素，而且很可能不止两人。硬闯等于自杀。
他想起在外围接应的林薇。 他需要发出信号。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存储阵列，另一只手慢慢伸进口袋，摸到了个人终端。 他凭借肌肉记忆，盲打出了一串简短的紧急代码——那是他之前和林薇约好的求救信号。
希望她收到了。 希望她足够聪明，不要首接冲进来。
“陈哲先生，”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还有十秒钟。”
黑暗中，传来某种能量武器充能时特有的、细微的高频嗡鸣声。
冷汗浸湿了陈哲的后背。
他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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