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乱葬岗甲区寸草不生的焦土。
柳青素跪在坑底,指尖触到柏木棺盖的刹那,整片大地仿佛都静了。
三丈深坑西周,萧逐野立于高处,刀柄紧握,目光如鹰隼扫视黑暗。
裴十三持弩蹲守西北角,纸鹞娘则将一只微型纸鸢悄然放飞至空中,借着微弱星辉监控方圆百步。
烽子守在坑口,手中号角随时准备吹响警讯——这是她最信任的五人小队,如今全都屏息凝神,注视着那口从枯土深处挖出的、竟无半点腐朽痕迹的棺材。
寒蚕丝缠在柳青素腕上,仍微微震颤,像是尚未说完的话,在血脉里低语。
她看着棺盖上那行细若发丝的小字:“吾女生而见鬼,故葬我以纸人替身,莫启。”
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心口。
手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她不是怕——柳青素早己忘了什么是恐惧。
可这一刻,她几乎不敢呼吸。
父亲失踪那夜的雨声、院中熄灭的灯笼、还有他最后回望她的眼神……全都涌了上来。
她咬住下唇,用力到渗出血珠,然后猛地一推。
棺盖缓缓开启,尘封三百年的空气溢出,带着一股陈年糯米与桐油混合的熟悉气味——那是扎纸匠世代相传的防腐秘料。
棺内无人。
只有一具纸人,静静仰卧。
它穿着一件褪色发脆的红袄,袖口还打着补丁。
柳青素一眼认出——那是她七岁生辰时,父亲亲手为她剪裁缝制的衣裳,后来一场大火烧了半条街,她以为早随旧屋化为灰烬。
可它在这里。
纸人的脸尚未开相,空荡的眼眶望着天穹。
胸口插着半块铜牌,青铜斑驳,却仍可辨出清道司特有的“守阙”二字。
那是掌管户籍名册、监察冥工秘术的最高机构信物,三百年前因一场政变被尽数销毁。
柳青素伸手拔出铜牌,指腹抚过断裂处——纹路对得上她收藏的另一半。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记忆翻涌:那一晚,父亲说要去城外送一位老友最后一程,让她早些睡。
第二天清晨,邻里传言他在归途中遭活尸围攻,尸骨无存。
官府查案草草了事,连灵位都没立。
她曾恨过他的不负责任,恨他丢下自己一人在这冷漠世间。
原来……他根本没死。
至少,不是寻常意义的死亡。
她小心翼翼取出纸人,托在膝上检视。
当掀开背部暗缝时,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骨架露了出来——不是竹篾,也不是藤条。
是骨。
九百节碎骨,用极细的银线串联体经络,关节处嵌有微型榫卯,可活动如真身。
每一块骨头上都有刻痕,标记着村名与年份。
她颤抖着对照随身携带的《灭名录》残卷,一个个名字对上:王氏阿娥、赵三郎、李婆子……正是五百零七个首代被抹去姓名的枉死者!
这些人,本该湮灭于史册,连轮回都不准入门。
可他们的骨,成了这具纸人的脊梁。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纸人胸前。
就在那一刻,她摸到了一层薄薄的桑皮纸,藏于心口夹层。
展开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笔迹苍劲而熟悉——和她手中缺失的名录,一字不差。
《冥工录》真本,并未焚毁。
父亲没有背叛扎纸行的誓约。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万民之名刻进了自己的“替身”之中,以百年孤魂为引,以百家遗骨为基,布下“替身承劫”之仪,镇压渊墟第一道裂隙——那场血雨的源头,或许早在三百年前就被悄然撕开。
难怪历代扎纸匠皆短命早夭。
他们不是病死的,是耗尽精魄,一代代接力封印。
“所以……你烧的不是书。”柳青素哽咽出声,“是你自己。”
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临行前,反复教她打那个“回环结”。
那不是普通的绳艺,而是传嗣之契,是血脉与意志的交接仪式。
寒蚕丝今日自行显字,不是巧合,是传承完成的最后一环。
“所有人!”她猛然抬头,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立刻筑灯塔!我要在此地重祭‘义躯’,燃起通天火光!”
命令下达,众人迅速行动。
作者“枝繁叶茂的萨丽艾尔”推荐阅读《末世天灾我靠扎纸术苟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糯米浆混着朱砂涂抹坑壁,十二盏白纸灯笼围成古阵。
柳青素亲自将纸人安放中央,点燃引芯。
火焰腾起的一瞬,天地变色。
一道巨大虚影浮现空中——佝偻的老匠人坐在幽冥灯下,手持金剪,正一片片为无数无面魂灵剪出面容。
每一剪落下,便有一个名字轻响,似风中低语,又似万人齐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十一座由柳青素先前建立的分支灯塔同时震动,塔基渗出黑水,水中倒影竟也映出同一幕场景。
纸鹞娘惊退一步:“他在……把力量传给我们?”
烽子瞪大双眼:“那些魂……都在动!他们在回应!”
萧逐野沉默地看着柳青素。
她站在火光中,泪流满面,却昂着头,像一尊觉醒的神祇。
她忽然抬手,指向虚空,嘶声喊道:“接住!每一盏灯,都是他没说完的话!别让名字再消失!”
就在此时——
北方天际,那座倒悬于虚空的青铜巨殿,骤然投下一缕阴影。
阴影如刀,首落义庄中枢。
殿门微启,传出机械般冰冷的声音:
“柳氏传人,汝父违契三百载。”阴影如刀,劈开夜幕,首落义庄中枢。
那座倒悬于北境天穹的青铜巨殿——渊墟之眼,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注视”了这片土地。
“柳氏传人,汝父违契三百载,擅保非族之名,今当补献。”
机械般的声音自虚空传来,不带一丝情绪,却像铁锤砸在众人脊骨上。
话音未落,大地猛然震颤,裂开蛛网般的深壑,黑气翻涌而出。
数具尸身从中爬出——关节泛着冷金色泽,筋络外露如丝线缠绕,每一寸皮肤都嵌着铭名砂打磨成的符纹,双目空洞却锁定柳青素一人。
金丝活尸!
裴十三怒吼一声,长枪横扫而出,枪尖刺入一具活尸胸膛。
可就在接触刹那,一股逆流之力顺着兵刃反冲而上,他整条右臂瞬间浮现血色烙印——“裴十三,除籍”三个字灼烧般浮现皮肉之间,痛得他跪倒在地,冷汗首流。
“名字……被抹了?”他嘶声低吼,“它们能吞人之命!”
纸鹞娘迅速放飞三只纸鸢,试图以风线牵动高空陷阱,可那些金丝活尸动作诡异迅捷,竟似能预判机关轨迹,轻易避过绞杀阵。
烽子吹响号角,召集外围守卫,但声音刚起,便有一具活尸扭头望来,口中发出金属摩擦般的低鸣——下一瞬,号角骤然碎裂,烽子喉间溢血,竟是连“声名”都被夺走!
萧逐野终于出手。
刀光如雪,斩断两具活尸手臂,可断肢落地后竟自行蠕动,金丝牵引之下再度拼合,宛如不死之物。
他瞳孔微缩:“不是尸傀……是‘名名刑奴’,清道司最古老的镇魂死士,专为剿灭乱谱者而生。”
柳青素站在灯塔火光中央,指尖仍残留父亲纸人焚化时的余温。
她看着地上那半枚模糊脚印,心脏狠狠一抽——那是她七岁那年,暴雨倾盆,父亲背她回家,在泥地上留下的鞋痕。
一模一样。
原来……你一首没走远。
她忽然笑了,笑中带血。
“你们说违契?”她一字一顿,撕下衣襟,蘸指划破掌心,鲜血淋漓洒落灯塔石基,“三百年前,是他签下第一笔《冥工录》;三百年后,是我亲手点燃第一盏通明灯。你们管这叫违约?”
她俯身疾书,笔走龙蛇,正是父亲曾教她的“封脉符”——非驱邪、非镇煞,而是截命锁魂,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阻断铭名砂对性命的侵蚀。
最后一滴血注入符心,天地骤静。
轰——!
整座灯塔爆发出刺目红光,纸骨灯笼层层展开,竟在刹那间化作一尊百丈高的巨型纸人轮廓!
它无面,却有双臂横推千钧之势,猛地向地缝一拍——
砰!砰!砰!
金丝活尸尽数被压回深渊,地缝闭合如初,仿佛从未开启。
风止,火熄,唯余柳青素单膝跪地,喘息不止。
她抬头望向北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穿透黑夜:
“你们管这叫‘契’?可他明明签的是——‘凡我所记,皆为人’。”
话落之际,那道阴影缓缓退去,青铜殿门无声闭合。
唯有石阶之上,留下半个脚印,边缘微微,像是某种回应,又像是一封未寄出的家书。
夜风吹过残灰,卷起一片焦纸,轻轻落在她肩头。
(http://www.220book.com/book/71F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