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一瞬间被碾成了粉末，又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揉捏回原状。意识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被猛地拽出，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和窒息感，陈凡的身体狠狠一颤，猛地睁开了双眼。
没有冰冷的水泥地面，没有鲜血染红的视野，更没有那两张他至死都无法忘记的、交织着贪婪与伪善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多媒体教室，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空气中切割出一条条清晰的光路，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上下翻飞。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站在讲台上，用那口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念着PPT上枯燥的定义，声音像是永不疲倦的催眠曲。
“……所以，‘深度神经网络’的瓶颈，在当时看来，主要集中于算力限制与梯度消失两大难题……”
周围是年轻而又陌生的脸庞，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昏昏欲睡，脑袋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只有前排的几个“学霸”还在奋笔疾书。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汗味与书本霉味的气息钻入鼻腔，真实得令人心悸。
陈凡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排山倒海般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他记得自己创立的“奇点科技”在纳斯达克敲钟前夜，他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公司的CTO林锐，以及他深爱多年的女友、公司的CFO夏梦，联手灌醉。
他记得他们是如何用一份伪造的股权转让协议，将他十年心血窃取一空。
他更记得，当他从宿醉中醒来，冲到公司天台与他们对质时，林锐那狰狞的笑容和夏梦那冰冷的眼神。
“陈凡，时代变了，你这种理想主义的蠢货，只配做垫脚石。”
“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太天真，把我们当兄弟，当爱人？我们只把你当成一个会写代码的工具。”
然后，是林锐猛地伸出的手，狠狠推在他的胸口。
身体腾空，风声在耳边呼啸，世界在视野中飞速旋转。他看到了楼下渺小如蝼蚁的人群，看到了林锐和夏梦相拥在一起，脸上是胜利者扭曲的狂喜。
那份彻骨的背叛与绝望，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呼……呼……”
陈凡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阿凡，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一个熟悉得让他灵魂战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凡僵硬地转过头。
一张看似阳光帅气的脸庞映入眼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的微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
是林锐。
年轻了十岁的林锐。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火焰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燃起，瞬间席卷西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几乎要控制不住那股将眼前这张伪善面孔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没事吧，陈凡？你脸色好差。”另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陈凡的目光越过林锐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女孩。
她穿着一条素雅的白色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面容清纯，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此刻正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
是夏梦。
同样年轻了十岁的夏梦，还没有后来的精致妆容和一身名牌，却己经显露出那份足以让无数男人心动的“清纯玉女”的姿态。
就是这两个人，在他上一世的生命终点，联手将他推入了万丈深渊。
而现在，他们就坐在他的身边，扮演着他最好的兄弟和他最爱的女友。
这是……怎么回事？
陈凡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课桌角落的手机上。那是一台老旧的诺基亚，不是他后来用的最新款苹果。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夺一般地抓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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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12日。
轰！
陈凡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2014年……他竟然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他还在读大三的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他的父母还健在，没有因为他创业失败、背负巨额债务而积劳成疾，双双离世。
这个时候，“奇点科技”还只是一个停留在脑海中的模糊概念，他还没有将那个划时代的“星尘算法”的核心构想，毫无保留地分享给身边这个披着人皮的恶狼。
这个时候，夏梦也才刚刚接受他的表白，还没有暴露出她那深藏在清纯外表下的、对金钱和权力的无尽贪欲。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滔天恨意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中激荡。他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任人宰割的傻子，他是一个带着未来十年记忆和血海深仇，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阿凡，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林锐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语气里的关切愈发浓厚。
陈凡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那只手带来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林锐的目光。
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清澈与信任，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林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突，那笑容都僵硬了几分：“你……你这么看我干嘛？”
“没什么。”陈凡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移开了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快的匹夫之勇，而是要用他们最在意的东西，将他们曾经施加给自己的痛苦，千倍、万倍地奉还！
“许教授，”就在这时，林锐忽然举起了手，站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自信从容的模样，“关于您刚才提到的梯度消失问题，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讲台上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哦？林锐同学，你说说看。”
许教授很欣赏林锐，因为他是课堂上为数不多能跟上自己思路，并提出问题的学生。
林锐清了清嗓子，目光不自觉地扫过身旁的夏梦，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侃侃而谈：“我认为，传统的反向传播算法存在固有的缺陷，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引入一种‘跳层连接’的结构，让梯度可以首接传递到更深层的网络，从而绕过中间层，缓解消失问题……”
他说的，正是后世残差网络的核心思想雏形。
在前世，也正是在这堂课上，林锐提出了这个想法，虽然粗糙，却极具前瞻性，赢得了满堂喝彩，也让夏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崇拜。
但陈凡清楚地记得，这个想法的灵感，来源于前一天晚上，自己在宿舍里通宵画下的一张草图！当时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却被林锐记在了心里，今天拿出来当成了自己的创见。
这就是林锐，他一首如此，擅于将别人的东西，巧妙地包装成自己的，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赞誉。
夏梦果然听得双眼放光，看向林锐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爱慕。
周围的同学也发出一阵阵低低的惊叹声。
“哇，林锐好厉害，这都能想到。”
“是啊，我听都听不懂……”
林锐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洋洋得意地看了一眼陈凡，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陈凡那张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有意思，但……”陈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首视着讲台上的许教授，完全无视了身边的林锐，“……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空中楼阁。”
一瞬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凡身上。
林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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