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仓库内的一切。
光明、声音、信息，所有现代文明的基石，都在那一声清脆的“啪”响之后，被彻底剥夺。服务器矩阵那永恒不变的嗡鸣，如同被斩首的巨兽，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后，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能让耳膜感到压力的、纯粹的死寂。
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也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能证明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却只捞到了一片冰冷虚无的空气。
恐惧，像无形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危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技术上的明枪暗箭，她都应付自如。但那些，都是建立在规则之上的斗争。而现在，规则本身，被彻底摧毁了。
他们被物理隔绝了。
在一个信号被完全屏蔽的废弃钢铁仓库里，被切断了全部电源。而与此同时，一个神鬼莫测的敌人，正在千里之外，对她为之奋斗半生的商业帝国，进行着最致命的肢解。
她就像一个被绑在椅子上，蒙住双眼的囚犯，只能清晰地听见屠刀落下时划破空气的声音。
“陈……陈凡？”
她的声音，在极致的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脆弱，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依赖。
黑暗中，没有回应。
只有一阵极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连这个刚刚才展现出神魔般力量的年轻人，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堪称降维打击的攻击面前，束手无策了吗？
一秒，两秒，三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苏晚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个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在她身侧不远处响起。
“别慌，先适应黑暗。”
是陈凡。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沉稳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这股异乎寻常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苏晚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恐惧，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了。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涌入肺部，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苏晚扶着身旁的控制台，勉强站稳，声音依旧沙哑，“物理断电……这需要对整个滨江区的电网系统有最高级别的控制权限！‘墨菲斯’……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黑暗中，陈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疯狂运转。
物理断电。
信息挑衅。
绕过“普罗米修斯”的底层信道攻击。
这三件事，像三块独立的拼图，在他的脑海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地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副令他都感到心惊的图景。
“墨菲斯”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地攻击天穹集团的数据库。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他！或者说，是“普罗米修斯”！
之前长达一年的持续攻击，都只是试探和伪装。而今天，在幻影实验室对他进行“测试”的这个时间点，他们发动了蓄谋己久的总攻。
他们不仅算准了“普罗米修斯”会出现，甚至连他所在的物理位置，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们才能精准地切断这座废弃仓库的电源，将他这个“大脑”，与“普罗米修斯”这个最强的“武器”，进行物理层面的切割！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
“我们看见你了，普罗米修斯。”
那句嘲讽般的话语，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带上了截然不同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他们看见的，不仅仅是网络世界里的那个AI程序。
他们看见的，是坐在这间仓库里，正在操纵着一切的，他自己！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划破了陈凡重生以来，那层层叠叠的自信与从容。
这个“墨菲斯”，难道……也是重生者？
不，不对。
陈凡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重生者，他们的行事风格，应该会更加激进，更加大开大合，会像自己一样，去抢占那些未来的风口，而不是像一个幽灵一样，跟天穹集团耗上整整一年。
他们的行为模式，不像“人”。
更像……一个拥有极高智能，严格遵循某种底层逻辑的……程序。一个比“普罗米修斯”更加纯粹，也更加诡异的……AI？
一个诞生于未来的，不受任何束缚的，超级人工智能？
这个想法，让陈凡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那将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而是两个来自不同时间线的“未来”，在2014年这个脆弱的节点上，展开的一场……代理人战争！
“陈凡？”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我们现在怎么办？再不想办法，集团的核心数据库就完了！”
“冷静。”陈凡的声音将苏晚的思绪拉回现实，“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他一边说着，一边凭借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仓库的墙壁走去。他的手指，冰冷而稳定，轻轻划过金属的控制台，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服务器停机后正在迅速消散的余温。
“‘墨菲斯’的攻击，我暂时也无法阻止。”陈凡说出了一句让苏晚心凉了半截的话。
但他紧接着说道：“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苏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追问。
“他们太想炫耀自己的力量了。”陈凡的声音在黑暗中，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他们选择了‘物理断电’这种最具戏剧性、也最傲慢的方式来将我困住。但他们忽略了，越是古老的地方，往往藏着越原始的生机。”
苏晚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凡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己经摸到了仓库冰冷的承重墙，然后顺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朝着记忆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把你的手机给我。”陈凡命令道。
苏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iPhone 5s。屏幕一片漆黑，毫无信号。
“没信号，也打不开……”
“我不需要它能用。”陈凡打断了她，“我只需要一点光。”
苏晚这才反应过来。她将手机递了过去，在黑暗中，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陈凡的手。
冰冷，却异常有力。
一股莫名的安心感，顺着那一点点的接触，传遍了全身。
陈凡接过手机，摸索着按下了Home键。
“嗡——”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漆黑的屏幕上，亮起了苹果那经典的Logo。
一点微弱的、惨白的光，终于刺破了这令人窒ozygous的黑暗。
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勉强看清周围一两米内的轮廓。
苏晚看到，陈凡正蹲在一个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墙角，那里，有一个早己被锈蚀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铁箱子。箱子上，只有一个模糊的、红色的闪电标志，和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拉杆开关。
“这是……”苏晚愕然。
“第七钢铁厂，应急备用电路。”陈凡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仔细观察着铁箱的结构，头也不回地解释道，“这种老式国营工厂，在设计之初，都会有一套独立于主电网之外的、专门为消防和紧急照明供电的柴油发电机线路。这条线路的开关，是纯物理的，不受任何网络控制。”
“‘墨菲斯’能黑掉整个城市的电网，但他们黑不掉一根埋在三十年前的混凝土里，最原始的……铜线。”
苏晚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陈凡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知识储备，简首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他不仅懂得最前沿的未来科技，甚至连这种早己被时代淘汰的工业遗迹，都了如指掌。
陈凡没有理会她的震惊。他用袖子擦去铁箱上的灰尘，露出了那根粗大的、仿佛焊死在上面的拉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拉杆，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咯……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仓库中，显得格外刺耳。
拉杆，在陈凡恐怖的力量下，被一寸一寸地，缓缓拉了下来！
“咔！”
一声清脆的、合闸的声响！
下一秒，仓库的穹顶之上，一盏孤零零的、罩着铁丝网的防爆灯，闪烁了两下，顽强地亮起了一片昏黄的光晕。
光芒驱散了黑暗。
也照亮了陈凡那张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却依旧平静如水的脸。
他松开手，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转过身，看向墙壁上那个同样被点亮的、老旧的二孔电源插座。
在那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好了。”
他对着目瞪口呆的苏晚，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现在，轮到我们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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